言下之意,似乎是担心有人会趁机放走秦雨缨。
“大胆,”老太监尖喝一声,“太后娘娘乃皇上的母后,又岂是寻常人?是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拦太后娘娘?”
那杨大人一时语塞:“这……”
“还不速速让开!”老太监尖声催促。
见太后眸光阴沉无比,似要杀人,杨大人连忙让开了一条道。
他担心继续拦下去,死的不会是那秦雨缨,而会是自个儿……
踏入牢房,太后浑浊的老眼一动,目光冷冷定在了秦雨缨脸上:“秦氏,你毒害琛儿,你可知罪!”
“太后娘娘,这秦氏已没了舌头……”老太监在旁提醒。
“这种毒妇,本就该下拔舌地狱!”太后狠狠咬牙,恨不得从秦雨缨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拿起一旁的烙铁就朝秦雨缨烙去,“蛇蝎毒妇,琛儿对你那么好,处处护着你,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你简直不配为人!说,你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种!”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得秦雨缨一怔。
谁的种?
怔了片刻,她很快回过神来。
不用说,这一定又是皇帝或者皇后的阴谋。
妙啊,真是妙,不仅要杀她,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这孩子是你在辽城、南疆一带时怀上的,说,你是不是背着琛儿与他人有染?”太后继续质问。
秦雨缨看着她,淡淡摇了摇头。
“不是?”太后似乎极想相信她的话,眸光变了变,死死收紧了手指,“我且问你,你想不想保住这个孩子,为琛儿留下血脉?”
秦雨缨自是点头。
只是她知道,即便点头,这种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太后手中并无实权,薛老将军又身受重伤,陆文霍更是远在醴城……这骊国之中,根本无人能为她与陆泓琛主持公道。
皇帝想要杀她腹中的胎儿,简直易如反掌。
“你真想生下这孩子?”太后又问了一遍。
这一回,声音略沉了几分。
秦雨缨再次点头,给出的是肯定的答复。
太后却忽然笑了,笑得满脸冰凉,竟是流出了浑浊的泪来:“好啊,好啊……你如此心狠手辣,亲手下毒杀了琛儿,又岂会有这等仁慈之心,甘愿为他生下孩子?”
秦雨缨眸光一凝,心叫不好。
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后心中竟是这般判断的。
太后老泪纵横,已是哀恸至极:“哀家多希望这孩子是琛儿的骨肉,他孤零零一人去往黄泉路,没在这世上留下半点血脉,这一切,都是拜你这个妖女所赐!那方丈果然没有说错,你这个邪祟,只会克人克己,使得家不成家、国不成国……是哀家的错,是哀家听信了你的谗言,任由你在琛儿身边作祟,是哀家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秦雨缨很想解释,却无法开口。
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陆泓琛的骨肉。
可即便说了,太后也定是不会信的。
更荒谬的是,这种事根本无法自证,哪怕滴血认亲,也需取陆泓琛的血验之,而陆泓琛如今已成一具尸首,如何能够取血……
“来人,把这个妖女拖下去,乱棍打死!”太后似乎忍住了极大的痛恨,才没亲手将秦雨缨活活撕了。
“且慢。”一道声音传来。
那老太监一愣,率先回过神来,连忙转身行礼:“皇上……”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他瞥了一眼被折磨得不似人样的秦雨缨,朝太后道:“母后,钦天监方才前来禀告,荧惑守心,紫薇星渐隐,此乃大凶之兆,定是有祸国殃民之人出现,唯有诛杀此人,才能扫平灾祸、国运亨通。”
不必说,他口中的祸国殃民之人,定是秦雨缨无疑。
“那还不快将她杀了!”太后催促。
“母后莫急,此女毕竟是七王妃,须得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皇帝道。
说着,心中似乎已有了一个主意:“既然是灾星邪祟,那先前的旱情、瘟疫定是因她而起,断然不能让她这么轻易就死了,朕要将她斩杀于文武百官眼前,让众人都看看,灾星是何下场。”
太后根本没细想他这话里的含义,闻言颔首:“皇儿言之有理,此事,哀家就不插手了……”
“母后不打算保此女腹中的胎儿了?”皇帝问。
提及胎儿,太后略显干瘪的嘴唇一颤,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痛楚。
“皇上有所不知,这秦氏所怀的,根本不是七王爷的骨肉。”老太监连忙解释。
皇帝面色微变。
他自然晓得,秦雨缨与陆泓琛素来夫妻情深,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
可太后如此以为,倒也不是件坏事。
至少,能替他省却不少麻烦……
假惺惺安慰了几句,皇帝亲自扶太后出了大牢,待太后的马车走远,他侧目吩咐:“传朕旨意,明日早朝时,将灾星秦氏绑于殿前,施以万箭穿心之刑。”
“是!”御林军头领上前应道。
此举意在威慑文武百官,毕竟一众重臣之中,有不少武将对陆泓琛忠心耿耿,经此一事难免不会义愤填膺。
这帮武将皆是服硬不服软之人,唯有施以威压,才能以绝后患。
连王妃都能被处以极刑,乱箭射死于朝堂之上,旁人若有异心,必将死得更为凄惨。
见此一幕,自然谁也不敢再轻易对他发难……
皇帝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被绑在殿前时,秦雨缨心中似有冷风刮过,眼底亦是一片冰凉。
她的脸被烫得丑陋不堪,一身衣物更是破成了碎布,看起来与乞丐无异。
一众大臣朝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的认出了她是七王妃,也有的半信半疑,不敢确信她的身份。
“这七王妃竟是异族人?”
“听闻她下毒杀了七王爷,也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刑部那头都已放出风声来了,还能有假?”
“素净!”一个太监手捧圣旨,站在高高台阶之上,“众臣领旨。”
底下的大臣齐刷刷跪了一地。
太监抑扬顿挫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异族女子秦氏,下毒谋害七王爷,蛇蝎心肠,罪不容恕,处以极刑,以儆效尤,钦此!”
话音刚落,就见无数箭矢飞来。
乱箭之中,陡然飞出几道人影,护在了秦雨缨身前。
那几个皆是陆泓琛一手提拔的武将,身着官服,手无寸铁,压根抵挡不住那成百上千的箭矢,很快就身中数箭,血流不止。
“这其中定有误会,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啊……”
太监大喝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皇上有令,谁敢阻拦,杀无赦!”
手持兵刃的御林军一拥而上,二话不说就将那几个被箭重伤的大臣乱刀砍死。
可怜几名追随陆泓琛立下赫赫战功的将才,就这么成了刀下冤魂。
“谁人还敢阻拦?”太监冷声问。
文武百官皆噤若寒蝉,一时间,殿外静可抛针。
殿内,高座之上的皇帝站起身来,俯瞰群臣,略显苍老的眸中是一抹极深极冷的笑意。
好,很好,早就该像今日这般鸡儆猴了。
他才是这骊国的天子,而陆泓琛,不过区区一个王爷。
从今日起,胆敢继续追随陆泓琛者,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行刑!”冷冷二字迸出牙关。
纷纷扬扬的箭矢,从四边八方飞来,风声凌厉,似能生生穿透耳膜。
箭雨之中,早已浑身是血的秦雨缨勾了勾唇,眸光有那么一点戏谑。
没了舌头,自是说不出话的,好在她心里所想的,皆能一字不落地传入书灵耳中。
“这就是你所说的万箭穿心吗?”
“怎么,你对这种死法很是不满?”耳边那道声音问。
“倒也不是,只是我以为自己会与陆泓琛死在一起,没想到却是这种结局……”
“想得倒美,”书灵撇嘴,“原本你可以与陆泓琛葬在一起,可现在不行了,太后笃定你怀的不是陆泓琛的子嗣,不将你扔去乱葬岗喂野狗就已不错了。”
喂野狗?
秦雨缨深吸了一口气。
她断然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带着一身的冤屈,成为野狗的果腹之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