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心魔劫?!”
就算是向来淡然自若、从容不迫的白衣祭司,在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也忍不住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看向墨云汇聚的地方。
双眸在瞬间幽深了起来,里面风云变化,神色莫测。
神玄岛主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边的天空,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浓。
而此刻,以星辰海洋的东域为中心,半径十万里以内的生物,都能看到苍穹之上的墨色云团。
那云团虽然是极深的黑色,但是在黑色之间,竟然还夹杂着另外七种颜色。
只有离那墨色云团近的智慧生命和玄兽,才能看清楚那七种颜色是何。
从里到外,依次是赤、橙、黄、绿、青、蓝、紫。
这七种颜色仿佛丝线一般,将那些墨云串联在一起。
还有更多的云层在汇聚,黑黢黢,积压了一片。
整个天空给人带来了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让墨云周围的那些智慧生命和玄兽喘不过气来。
就好像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将要降临人世,毁灭世界。
哪怕是神玄岛主和白衣大祭司,眼中都浮起了一抹忌惮之色。
“她要魔阶了。”白衣的祭司收回了目光,眸色淡淡道,“真是快啊。”
他似乎浅浅地笑了一下:“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修炼废物。”
这种事情,很容易就掐算出来。
“是否要魔阶,现在定论还是太早了。”闻言,神玄岛主微微摇头,“这七重心魔劫连你、我都未曾见过,就算是昔年九位君主渡劫,也没有这么可怕的威压。”
“未曾见过,不代表没有。”白衣的祭司神色淡漠,不置可否,“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要想达到魔阶,还不能定论。”
“不如……”听到这句话,神玄岛主眼神微闪,“你算一下,这届凤璃剑主究竟能不能在今天突破魔阶?”
在预测这一领域,他虽然也很强。
可是比起眼前的这位白衣祭司,还是要差得远了。
何况他才刚刚换了一具身体,还得多加调息。
神玄岛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但愿……在天道将他抹杀之前,他能顺利完成自己的任务。
如他所言,整个天下,都已经变成了一副巨大的棋盘了。
表面上看来,他是这掌棋之人。
实则,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嗯。”大祭司颔首,然后阖眸冥想。
时间不过一息而已,他就再次睁开了眼睛。
在睁开的瞬间,那双精致的眸子里,有着浅浅的花纹在瞳底流转,仿佛霓裳羽衣上精美的刺绣。
“算不出来。”白衣祭司的神色没有多大意外,“天道的轨迹,已经被掩埋了。”
“我就知道会是如此。”神玄岛主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等了。”
此刻,说出这句话的,不仅仅只有神玄岛主,还有沧止。
他眉头紧皱,脸色显然很是难看。
沧止抬头,眸中疑虑更甚:“怎么会是……七重心魔劫?”
“是凤璃剑。”容瑾淮凤眸深幽,眼尾浮起了一抹戾气,“七重心魔劫,是真正的凤璃剑主要通过的考验之一。”
“可是当时……”闻言,沧止稍稍愣了一下,“并没有七重心魔劫的出现。”
“因为……”容瑾淮的双眸掠过了一层雾岚,朦朦胧胧,“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完全被凤璃剑认可。”
兵器认的是神魂,而非肉体。
也许,神魂历经轮回后,会和以前有些不同。
但是她的神魂是他亲手一点一点地修补回来的,随后放到别的世界休养。
可以说,连轮回这一步都省了,不可能有任何的不同。
然而偏偏,凤璃剑在沉眠一千五百年后,才又复苏,再次回到它的主人身边后,完全认可剑主。
难道,在凤璃剑破损的这一千五百年内,这把混沌灵器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瑾淮沉思了几秒,隐隐约约能悟出一个比较接近的答案。
可能似凤璃剑这种通灵的神兵利器,是真的需要以血肉之躯、神魂之力才祭奠,才能将它的力量彻底发掘出来。
也正是卿卿以身祭剑,才让凤璃剑动容,继而彻彻底底地认可了她。
想到这里,他眉头拧了拧。
那这样来说,以身祭剑而陨落,还是因祸得福了?
然——
若是他没有施展生灵血誓的话,这种事情也无法发生。
看来,果真应了一个道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但这一次七重心魔劫,她真的能撑得过去么?
白衣男子抬眸,视线隔过深海,望向了高高的苍穹之上。
墨云这个时候已经汇聚完毕了,但不知道是在等待着什么,迟迟还没有落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心魔劫属于天道法则的一种。
不管修炼者是在何处突破魔阶的,都要渡心魔劫。
哪怕卿云歌此刻,在凤璃剑自带的七玄空间内。
天道法则能无视各种屏障,直直降下。
很快,这股异象就引来了所有水族的围观。
虽然有些水族看不到大海上面究竟有着什么,可是他们都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威压正在缓缓逼近这片海域。
“轰隆隆——”
忽然,又是一阵雷鸣声响了起来。
就算隔着海水,水族们也被震得耳朵发麻。
“是哪位大能在我们这里渡劫?”
有水族瑟瑟发抖,身子颤得厉害:“怎么会这么恐怖?”
甚至,还有着水族尖叫出声,疯疯癫癫地大吼道:“天罚,这是天罚啊!”
由于心魔劫的缘故,整个亚特兰蒂斯都陷入了一种低气压的状态之中。
琳琅阁方圆千里之内的水族全部都被驱散了,只剩下了容瑾淮和沧止二人。
但,哪怕是他们站在这劫云所在的海域之下,瞳孔也不禁缩了缩。
“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心魔劫。”沧止低声道,“瑾淮,你可知道,当时的我在突破魔阶的时候,仅仅只是一重心魔劫,就差点让经脉碎裂了。”
心魔劫于修炼者来讲,绝对是最大的一个考验。
魔阶是一道分水岭,被困在魔阶以下的智慧生命数不胜数。
能通过心魔劫,就能突破魔阶。
但若通不过,这辈子都止步灵阶九段。
重者,甚至会直接在心魔劫的力量下神魂俱灭。
每个人的心魔劫都是不同的,一般劫云越大,心魔劫的威力也就越强。
天赋高的修炼者,要渡的心魔劫,往往要比天赋低的修炼者要强。
因此,天赋低的修炼者,往往要比天赋高的修炼者更容易渡过心魔劫。
但是无论心魔劫强到了什么地步,都只是一重。
因为一重心魔劫,就已经够受的了。
自古以来,只出现过一次两重心魔劫。
七重心魔劫,更是闻所未闻。
听到沧止的话,容瑾淮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当时的心魔劫,是三重。”
“你……”沧止神色微变,“瑾淮你居然……”
他一重都差点没有挨过来,而白衣男子所遭受的竟然是三重心魔劫?!
“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容瑾淮勾了勾唇,“我所经历的三重心魔劫,分别代表了怨憎会、爱别离和求不得。”
怨憎会,简单来讲就是每天都要和你十分厌恶的人碰面,日日相处在同一屋檐下。
爱别离,是和自己所爱的人分离,不能在一起。
而求不得,则是应着一句话——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
建立在这三种苦难上的心魔劫,委实可怕不已。
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会遇到这些事情。
一旦被心魔劫拉入了那个虚幻的世界之中,就有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
这三重心魔劫于容瑾淮来讲,刚刚好对应了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怨憎会,对应的是奥格·格兰德;
爱别离,对应的是舞轻袖。
求不得,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个时候,加上兽龄,他也不过七百八十岁,仍是青年。
“你这心魔劫……”沧止皱了皱眉头,“真的是给你量身定做的。”
“除了我母后的那一重心魔劫,另外两重其实没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容瑾淮神色淡淡,“所以,有时候还是看运气。”
心魔劫大概是错算了,他是想杀掉奥格·格兰德。
可是对于这位龙族之王,他的父皇,他向来视若无物,根本谈不上什么怨憎会。
陌生人而已罢了,犯得着为奥格劳神费心么?
至于代表求不得的那一重心魔劫……白衣男子凤眸轻挑,这世间,他也只求一样罢了。
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那云歌要渡过的这七重心魔劫,会代表着什么?”沧止眼神凝重,摇了摇头,“虽然你那三重你渡过很简单,放在别人身上,一重都足以将其击溃。”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容瑾淮双眸深眯,“现在急也没有用,心魔劫只能靠卿卿自己去扛了。”
他缓声:“我们若是插一手,心魔劫会变得更加强大。”
这时,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响开来。
像是感受到了危险,外面的玄兽也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筑造的窝中。
墨云在苍穹之上疯狂地翻滚了起来,云层深处的那七种颜色也跟着一起浮动。
大海也在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幸得这片海域没有一条船只,否则这一浪涌之下,就算是最坚固的船,也会被击翻。
忽而!
便见此时,墨云的颜色又深了几分。
狂风大作,风声猎猎,席卷了这一片天地。
终于,墨云降下了第一道劫雷。
也就是在这时,七玄空间内正在修炼的红裙少女,身子猛地一震。
卿云歌虽然闭着眼,但她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画面。
在看清楚画面的时候,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因为她发现,她现在所处的地方,竟然就是朱雀国的皇城,先前卿家的所在之地。
卿家的府邸此刻很是热闹,大约是在庆祝什么节日,门口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侍卫婢女也都是一脸喜气洋洋,喜悦发自内心。
卿云歌微微眯起双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她不能再熟悉的家。
这就是她的心魔?
她有什么心魔会在这里?
还未等她想清楚,就看到管家云叔脚底生风,正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小姐,您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云叔催促道,“今天可是夫人和少爷回来的时候,您怎么不出去迎接?”
“你说什么?”听到这句话,卿云歌掏了掏耳朵,“什么夫人,什么少爷?”
难道是爷爷还有个什么孙子,是她不知道的?
“唉唉,小姐,你糊涂了吧?”云叔翻了个白眼,“你一直都在念叨着他们回来,怎么如今夫人少爷回来了,你一点都不激动?”
“我念叨?”卿云歌摸不着头脑,“我没事念叨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弟弟干什么。”
这心魔一点都不敬业。
“诶小姐,你怎么知道小少爷已经在夫人肚子里怀着了?”闻言,云叔震惊了,“这件事我也是才听说的啊。”
什么玩意儿?
卿云歌眉头一皱,还想说什么,就听见了卿老爷子洪亮的笑声。
她转过身去,想要看看是什么事情能让她爷爷这么高兴。
结果刚一回头,整个人就愣到了那里。
她怔怔地看着从门口中走进来的那三个身影,瞳孔在不断地收缩。
先进来的是卿老爷子,他侧着头,在和后面的人说话。
“风琊,你可算是回来了。”卿天似乎很是高兴,但也不由埋怨了一句,“老夫还以为你都快把这个家给忘了呢。”
“父亲可真是冤枉孩儿了。”回答的,是一个清朗的男声,声音带笑,“孩儿是办完事之后,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听说你又给老夫整了个大胖孙子?”卿天显然很是受用,他摸着胡子笑了起来,“可别让你媳妇累坏了。”
“父亲说笑了。”这一次回答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风琊一路上都很照顾我,有时候紧张到连路都不让我走,非要把我抱起来呢。”
“哈哈哈哈好!”卿天大笑起来,“他就应该这么紧张。”
这句话说完之后,卿云歌才彻底看见卿老爷子身后的那两个人。
男人,丰神俊朗,剑眉星目,一身白衣傲骨铮铮。
女子,国色天香,容颜绝美,一袭朱裙倾倒众生。
卿云歌盯着这两个人,一瞬间思绪万千。
“唉,臭丫头,你傻愣在那里干什么?”卿天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红裙少女,不由喝了一句,“你不想要你的礼物了?”
“嗯……”卿云歌机械地抬起了头,然后向前走去。
离得越近,那两个人她就看得越真切。
“云歌,在家有没有听爷爷的话?”卿风琊爱怜地看着她,神情温和,声音沉稳,“有没有想我和娘亲?”
卿云歌没有答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白衣年轻人。
看到红裙少女这个模样,卿风琊愣了一下,继而笑了笑:“不会是太久不见,不认得了吧?”
“瞧你,把咱们女儿都吓到了。”一旁的凤琅嬛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来摸着少女的头发,“云歌啊,可别学你父亲,一天到晚就知道打仗。”
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眸光温柔无比:“云歌,你很快就要有一个弟弟了,你欢不欢喜?”
“我……”卿云歌刚想说什么,就立马意识到了不对。
这是她的心魔,并不是真的。
眼前的卿风琊和凤琅嬛,也只是心魔制造出来的。
但是,很真很真,比她遇到过的任何幻境都真。
心魔的用意何在?
让她陷入这个虚幻的世界中?
卿云歌双眸冷冷一眯。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心魔,又怎么会让自己陷进去?
“臭丫头可能是高兴傻了。”一旁的卿天狐疑地看了红裙少女一眼,“走吧,我们先去吃团圆饭。”
“今天过年,可得好好地庆祝一番。”
“云歌,走。”凤琅嬛摇了摇头,拉过她的手,眉目温婉,“娘亲跟你讲讲外面的故事。”
卿云歌看着朱裙女子,心中忽然有一种情绪在慢慢涌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心魔,是想让她高兴?
所以才整出了这么一幕?
的确,在看到娘亲和爹爹的时候,她是很高兴。
卿云歌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心里大约有了一些想法。
便在此时,一家四口正准备进去吃年夜饭的时候,卿府外面忽然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紧接着,是大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
“陛下有旨,封卿风琊为大将军,带领骑士军,即刻出发沧澜城!”
听到这句话,四个人的反应皆是不同。
卿云歌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沧澜之战?!
时间线混乱了。
“怎么这个时候要出战啊?”凤琅嬛神色担忧地看了卿风琊一眼,“就不能不去么?”
“不能抗旨。”卿风琊叹了一口气,“想必边关又有兽人来犯了,作为朱雀国的一份子,我有义务为国家征战。”
“唉,真不是时候。”一旁的卿天也摇了摇头,“老夫还本想着能过个团圆夜,看来也不行咯。”
卿云歌看着迅速穿戴完毕的白衣年轻人,双眸一冷。
难道,就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爹爹再赴战场,死得连尸体都没有?
好一个朱雀皇帝!
这个时候,她的心中又有另外一种情绪在缓缓浮现。
是……怒?
卿云歌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刚放泛起的怒意压了下去。
先是喜,又是怒。
这心魔不会是……要利用她的记忆,让她产生七情吧?
若是她真的欢喜,亦或是真的愤怒至极,恐怕她就要彻底沉沦在心魔之中了。
那由此看来,先前的“喜”,她已经通过了才是。
这岂不是意味着,她的心魔,居然有七重?
卿云歌的心猛地一跳。
她捏了捏掌心,静静地站在那里,想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卿风琊翻身上马之后,凤琅嬛走上前去,替他擦汗。
看到这一幕,卿云歌忽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