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婵琢磨着裴劭这会应该走了,慌乱间随意道:“我方才看到两个人,所以站得久了些,并无大事。”
“两个人?”阮明琛看她一眼:“是谁?”
阮明婵定了定神,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一个是你说的那个英王的舅舅,一个是虞同韫,方才正从对面那房间出来呢,你看——咦?”她伸手一指,却发现那两人早不见了踪影。
阮明琛走到栏杆旁,从这角度正好能看见底下英王那些人的雅座,只不过被挡得严严实实。他蹙起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居然还有这等事。”
阮明婵眨眨眼,背着手乖巧地站在他身后,“什么事?阿兄,和我说说吧。”
虽说父兄现在都在朝中任职,但除了这些她便一概不知,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了,自然想问个清楚。
阮明琛道:“那胖子之前官虽低,但好歹也是在六部做事,只是运气不好得罪了虞师道——听说是经过虞府门前没有下马,被参了一本不敬之罪,这才贬到英王府挂个虚职。那人虽说是皇帝岳父,但因妹妹和侄子都不受宠,也只能在王府里任一个无名小官,此番跟随英王前往封地,便永无出头之日了。他大约是想趁机巴结一下虞同韫,将这笔账购销,好让自己有条出路吧。”
他又一笑,带了些讽刺,自顾自分析道:“不过虞师道是个老狐狸,虞同韫也差不到哪去,那胖子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能给他什么好处?——不过是钱和女人,但虞同韫不差钱,也不差女人,他为何要在自己头上扣屎盆子?更何况,之前他在值期间狎妓还被御史参了一本,这阵子给他十个胆也不敢给人抓住什么小尾巴了。”
阮明婵想起虞同韫和那胖子一前一后距离拉得很开,恐怕也是想极力与他撇清关系,也明白自己这表兄可恨归可恨,但也终归不是个糊涂蛋。
她走了几步,突然拉住阮明琛袖子,低声道:“阿兄,我问你一句话。”
阮明琛见她神色肃然,一愣,“何事?”
阮明婵道:“你今日请杜献出来,是不是也叫私交党羽?”
阮明琛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急急忙忙去捂她的嘴,“什么跟什么,你别胡白,也别说那么大声。”
因平日和杜令蓉处得好,阮明婵自然也知道京兆杜氏在长安的地位,便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阮明琛一眼。
阮明琛无奈,搂过她的肩,“结党我没这个胆,营私我还不够格,只是杜献与我同在吏部,互相有个关照而已。对了,你可别告诉父亲,他那脾性,你懂的吧?”
阮明婵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嗯”了一声,不知为何竟又想到了裴劭,禁不住回头看一眼,他果然已经不在那了,只余一根空荡荡的柱子。
……
裴劭听到身后声音消失,才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疾步穿梭过走廊上的行人,拿了壶凉茶水猛灌,水流过他不停滚动的喉结,沾湿了一大片衣襟,引来胡人舞妓的频频侧目。
至此,他心里燃起的一股火差不多被浇灭。
自上回那事起,每次离阮明婵过近,他便抑制不住地想做些什么。这次吻了她掌心,下次……
裴劭擦了擦嘴角,闭上眼复又睁开,侧首看向底楼,因方才他一时失神,那两人已不见踪影。
一名酒馆打杂经过,见他衣襟处尽湿,又一动不动地站着,以为醉了酒,道:“客官可是要些醒酒汤来?”
裴劭斜睨着他,“可有看到两人,一人穿青,一人服绯,其中一个还是大胖子?”
那人思索一番,道:“小的没记错的话,郎君说的这两人,已经出了弊店……”
裴劭没等他说完,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走至中途一跃而下,吓了那人一跳。他辅一跑下去,那胖子正巧进来,耷拉着眼皮,愁眉苦脸的搓着手,胖得下巴都陷进了脖子里,一双倒挂八字眉,满脸苦相,这种面相的人看上去憨厚可欺,可要是阴森森地盯着人看的话,也能把人盯出一身汗来。
裴劭默不作声地转身走进另一间屋里,正碰上胡女袅袅婷婷地捧来酒壶。他避开那胡女的手指,捏着酒瓶的细脑袋提到自己手里,偏了偏头,示意她走,然后自己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