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您果真要见三格格。”服侍苏景用过药粥的碧色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主子,奴婢只怕三格格未必能体会您的苦心。”
苏景抬眸看了她一眼,脸上全无弘昀在时的萧瑟, 淡然道:“我不需要海霍娜的体谅。”
“那您……”碧色犹待再言。
苏景打断她道:“碧色,你逾矩了。”
对身边的人,从前世到今生, 苏景一直保持着分明的界限。秘书就是秘书, 丫鬟便是丫鬟,手下也只会是手下, 各人自有分工, 做好该做的事,他给该给的价码,却不能索要更多他给不起也不愿意给的东西。
碧色端着粥碗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黯然行了个礼请罪道:“奴婢知错。”
“退下罢。”
碧色垂下头,慌乱又快速的收拾了东西端着银盘往外走, 跨过门槛的时候与迎面而来的石荣擦肩而过,胡乱赔了不是疾步走了。
石荣朝碧色的背影望了望, 再看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苏景, 不由在心里叹气。
大家都是自扬州就认识的,他算是看着碧色长起来, 从个普通的小丫鬟变成贴身丫鬟, 又做了管事大丫鬟, 最后被主子选中提到身边服侍。
其实主子并不爱使唤人, 不像其它人家的公子少爷,哪怕如今主子已经是皇孙,穿衣洗漱这等事,主子依旧自己就做了。不过怕有流言蜚语,还是得有近身服侍的人。可因主子那张脸,随着年岁渐长,近身服侍的丫鬟,没多久就总得换一批。
碧色,是唯一一个能撑过五年的。石荣自觉对她很有几分兄长对妹妹的情谊,从心里盼望她还能接着熬下去。
“主子。”
苏景嗯了一声,“查的如何?”
石荣左右看看,过去低声道:“尸首都碎了,皇上令人拼凑了些出来,咱们的人趁夜进去查探过,发现有些确如皇上所言,乃是天地会的人,还有些……”他顿了顿,继续道:“有几个,我们的人查出来,像是那位被圈禁之人的旧部。”
被圈禁之人……
苏景睁开眼睛,微笑道:“你是说直郡王。”
“是。”
“这法子,可不太高明,不像是我那位八叔的性情。”苏景咳嗽了两声,“近日外头可有风言风语?”
“有。”石荣拧着眉头道:“近日京中传言,当初一废太子后给八爷相面,道八爷天生贵胄那个张明德,曾出入过雍亲王府,还与王爷门人土度交情匪浅。”
“呵。”
苏景嗤笑一声,追问道:“你们可查过这叫土度的门人?”
石荣脸上有点不好看,“流言一出来,王爷便让人去查了,结果发现那土度确实曾经替王府办事,不过不是甚么正经的差事。他是西林觉罗氏的,与乌喇那拉格格生母有些远亲,当年正是依着这份关系被人举荐到王府,此人有一手养马相马的好本事,十年前就被王爷安排到王府马房当差。后来二阿哥大了,皇上恩赏让二阿哥入宫念书,福晋。”说到这儿石荣立即停住,改口道:“乌喇那拉氏向王爷要了这土度,专负责二阿哥车马出行之事。这土度在王府有些脸面,在外头结交市井之人也不少,说是为人十分豪爽仗义。去年有人用他的名头在外头欠了赌债,别人追到王府后门打听,不知为何被王爷听说了,便将土度撵走。”
“服侍过弘晖,与乌喇那拉氏有旧。”苏景唇角含着一丝嘲讽的笑,“所以,你们不敢再查了。”
石荣垂下头低声道:“王爷那边,奴才几个因此不敢擅动,想问问您的意思。”
太子一废,众人推举八爷,康熙因此觉得八爷威胁到皇权,深为厌恶这个儿子。
如今那位八叔是回过味,明白过来康熙废太子不仅仅是觉着这儿子让他失望,更多是感受到皇权的威胁,所以在安排出这场刺杀的大戏前,就布置下这手为自己洗脱罪名的连环计?
用乌喇那拉氏将自己引出去,用直郡王的旧部刺杀自己,再将昔年被参奏之事挂到即将失去双腿,失去生母,失去尊贵嫡出地位的弘晖身上,以致自己的阿玛雍亲王不忍查,自己这个长兄不能查……
或许,抽丝剥茧查下去,会查到一星半点与八爷府的关系,可自古帝王多疑,谁又能保证康熙的心底,真不会对往事存疑呢?要知道,当初直郡王举荐八爷,魇咒太子,可都与张明德或多或少有些关系。没有对太子的彻底失望,非嫡非长的雍亲王如何能走到如今这距离皇位只有咫尺之遥的一步。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八爷。
苏景心头过了一通,继续问道:“乌喇那拉氏可说了甚么?”
石荣谨慎道:“人在刑部,咱们的人进不去。不过就奴才这两天打探来的消息,乌喇那拉氏只怕弄不明白到底是谁有心杀您。”
“她只是在赌。”
这回答并不出乎苏景的意料。别说乌喇那拉氏不清楚,就是清楚,她说出来的话,其实也无人敢信。也许乌喇那拉氏随意攀咬一个,想要背后的人继续杀他,也许乌喇那拉氏被逼急了只想脱罪。
说到这个,石荣有点丧气,“都是奴才等没用,那一日若留下个活口,便有人证。”
“人证,昔日直郡王的旧部?”苏景冷笑一声,摆摆手道:“你也看出来了,那日来的可是前后三系人手。”
“三系!”石荣是真有些吃惊,他一直以为是天地会和乌喇那拉氏联系的两帮人马,怎么竟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