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阮静妍不愿牵连爱人,苏璇仍是去见了阮凤轩。
这场会面当然不算愉快,阮凤轩色厉内荏,心底实在发虚,直到见对方克制有礼,并无动手之态,才敢狠狠的斥骂挖苦一番,出了一口气。
苏璇不在意嘲骂,但见再说下去并无意义,长揖一礼道,“世子见谅,我与令妹情意相投,绝非儿戏,纵有不当,责任全在苏某一人。令尊不幸辞世,我敬令妹一片孝心,甘愿等三年期满,请世子不要将她送往别处,也万勿迁怪于她,不然天下再大,我终能寻到,届时定会带她离开。”
阮凤轩被这一番话气了数日,齐素儿劝了又劝,到底不安,还是在迎娶前将消息透给了阮静妍。
“……你哥哥是为你着想,威宁侯与你熟识多年,从来亲厚,必会善待你,将来所生的孩儿也是天生尊贵,一世的体面。要是嫁给江湖人,不单自己受苦,子女也不得好,妹妹不知世事,把情爱想得太好,终是要后悔的。”
阮静妍一言不发,清颜惨白如霜,竟无一丝血色。
齐素儿瞧得心惊,执住她冰凉的手。“妹妹,你可不要吓嫂嫂,凡事想开些。”
阮静妍本来就瘦了许多,这一刻摇摇欲坠,近乎要昏过去,“哥哥要绑着我上轿?”
齐素儿连声唤使女重沏热茶,又叫外厢的人打水,一个穿秋香色坎肩的小丫头一溜烟去了,不一会热水递进来,齐素儿绞了帕子为阮静妍拭额,急急劝道,“这是哪里话,威宁侯家世相衬,又无妯娌相争,确是一等一的良缘,而今不过是稍微仓促了一点,你哥哥近日都在督着管事整理嫁妆,务必让你风风光光的出门。”
阮静妍将掌心掐出了血,恍惚得什么话也说不出。
齐素儿劝了半晌,看她只是默然,越发觉得不妥,偏偏管事来报有客至,她只好叮嘱丫环婆子仔细看紧,自己先去外苑应酬。
阮静妍想到苏璇走前的情形,心如刀绞,泪都流不出来,激气交加,甚至萌生了死志。然而房中尖锐的东西早收起来,侍女们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倚着窗胡思乱想了一下午,始终想不出稳妥的死法,忽然窗缝里传来一丝细细的女孩声音。“郡主可要给苏大侠递个消息?”
阮静妍机伶一颤,目光一移,从窗缝中窥见了一个穿秋香色坎肩的小丫头。
小丫头背对着窗,微声道,“郡主休怕,我是长沂霍家的人,苏大侠走前托我家小姐照应郡主,有事均可吩咐。”
苏璇离去时极为匆促,竟然还惦记着自己,阮静妍百感交集,眼眶蓦然暖热,“府里管得严,你如何进来的?”
小丫头在外回道,“我叫小芷,一直在府里做粗使丫头,霍小姐的奶娘是我姨奶奶,前些时霍家遭劫,全靠苏大侠相救,霍小姐一心想还报,恰好我调到这院子跑腿。郡主不必担忧,要是不愿成亲,小姐会想办法在迎亲前将你弄出去,送到苏大侠身边。”
阮静妍突然明白过来,当初在秋宴时见到霍小姐,想必就是苏璇之故,可惜众人环绕,不曾有机会交谈。而今想必全城都听说了威宁侯将迎娶郡主,独有自己知晓得最晚。
两名侍女遥遥守着,见郡主支颐许久未动,也放下了心,各自做着针指。
阮静妍冷静下来,“你可知威宁侯何时来迎?”
小芷回道,“据说是二十日后,郡主若要寻苏大侠,得尽快告诉小姐。”
去寻苏璇,这一冲动漾在舌尖,险些直冲出口,阮静妍左思右想,按捺住了激涌的心潮,轻声道,“我再想一想,请代我向霍小姐致谢。”
霍明芝近一阵压力不小。
琅琊郡主明明与苏璇有情,却突然传出与威宁侯府的婚事,显然家中有变。要依着霍如山,本来二人就不相配,任威宁侯娶了郡主也不错,苏璇纵是失意,过一阵也就放下了,自家女儿还多一重机会。怎奈霍明芝不屑于阴私之谋,压根不理会老父的小算盘。
不过要从王侯之宅将郡主弄出来,稳妥的送去苏璇身边,绝非一桩易事,霍家虽然是长沂地头蛇,也不敢轻率而行,霍明芝煞费苦心的准备到七成,伏在王府的小芷回来了。
几句话禀过,霍明芝大感意外,“什么?郡主不肯离府?”
一旁的霍如山正中下怀,嘿嘿笑起来,“看来郡主自愿出嫁,可不是霍家不尽力。”
霍明芝瞪了父亲一眼,对那位玉人般的郡主颇为失望,“郡主到底是怎么说的,你仔细复述一遍,每一个字都不要漏过。”
小芷应了一声,从头述起,“我与郡主禀过之后,她思了两日,请了阮世子过来。”
阮凤轩袭爵已成定局,不过昭书未至,府中尚未改口。小芷年纪不大却颇为机灵,口齿脆俐,描述起来令人宛如亲见,“那时我在外厢正好瞧见,世子来时神情不佳,似乎准备斥责,直到见郡主十分憔悴,才像有些懊悔。”
阮静妍安静的见了礼,请兄长坐下,“先向哥哥致歉,为了我横生烦恼,连带嫂嫂受累,都是我的不对。”
阮凤轩见她宛如大病一场,已有些自责,听得她的话语,残存的气恼也消了,“你总算明白了正理,哥哥绝不会害你,苏璇这等败类,哪有景焕兄可靠。你不用想太多,等嫁入威宁侯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