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问他,第一次亲女朋友,是什么感觉。他想了老半天,最终很严肃地说到:“是一种酥耳麻醉的感觉。”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虽然有这个词出来,我们还是对不上号。因为,我们都没恋爱过,所以无法体会。
有些感受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即使表达了,既不准确,听众也无法明白。
只有经历过爱情和初吻,你就有体验。至今,我仍然觉得,那同学形容恋爱初吻的词,是最准确的。因为我也找到过此种体验。
“还有一个故事,说是从前有一个得道高僧。他当时已经名满天下了,很有修为。他晚年时,身上得了重病,满身长疮,痛得不得了。于是,他在病中,就整天大声呻吟。他弟子就提意见说:师父,你也算得道高僧了,这点痛都忍受不了,你如果真得道了,就不该这么痛苦。你即使很痛苦,也不该这么大声地喊叫,让别人听到了不好。”
刘大哥问到:“你猜,那老和尚是怎么回答弟子的?”
我当然猜不到,老实听他讲。“老和尚听到了,对弟子说:好吧,我给你们看一个不痛的东西。弟子们很好奇,都在想,师父怕是要展示神通大法了,都聚集来看。只见师父,双腿一盘,对大家说到:这就是不痛的。只见他坐在上面,居然当场就圆寂了。用你的认识来谈,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也是读过一些佛学经典的,什么《五灯会元》、《禅林宝训》也看过。此时,我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其实,人的身体,有生就有死,有生命就有感受,所以,身体既然存在,痛苦就会产生。要达到不痛苦的境地,只有超越这个身体、超越这个生命。”
“从哲学上讲,你这个认识是大概合理的。但佛学上,有更深刻的意义。只是,你要看到,这个老和尚是真有修为的。他在生命力还存在时,可以自由地决定自己的死亡方式和时间,仅凭这一点,有谁能够做到呢?”
对啊,表面上看,他是掌握了一种不借外力而可以自杀的方式。但实质上看,却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不仅需要勇气,也有价值取舍。并且,生理上,人的本能就是生存,这种违反本能,自己的身体杀死自己,这是不可想象的。
比如金庸的小说里,最厉害的武功高手,可以自断筋脉而死。但自断筋脉,还有一个用力的过程,还有一个七窍出血的惨状。但这老和尚,自然平实地死去,就是那一瞬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和决心呢?
我想,在这种舍弃生命的价值衡量中,老和尚也许用了最大的愿望和最后的办法,告诉弟子,什么叫超越痛苦,什么叫超越生死。他用生命,给了弟子们最生动的教育。
这个问题扯得有点长,也比较复杂。我只想解决目前的问题,就是散乱。
“刘大哥,我打坐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思维被拉跑。比如,我刚上坐的时候,本想安心把自己的思维固定在观想周边,但是,许多想象,却像放电影一样,不由自主地出来。就是如你所说,有了念头,马上回到观想的主题,不让它蔓延就得。但是,从实践上讲,这种突然产生的念头,就无法禁止吗?”
“不要想去禁止它,它是必然产生的。你只要不追随着它跑,就够了。反复地拉回到观想中,就行。这种反复需要很长时间的训练,当你把观想的内容,当成自己心底永远的背景就行了,就差不多可以算是处于轻安的状态了。”
“但是,那些杂念,简直就没有办法了吗?”
我不依不饶,是因为,那些杂念简直让我太痛苦了,我在打坐时,与身体的斗争,我还能够暂时忍耐,但与杂念的缠斗,却让我心烦意乱。
“人的念头,像流水一样,永不停止。你的情绪,如果随着这流水一样漂泊,那你就是无法自主的人。”
“对对对,刘大哥,我就是这样的状态,漂泊,我的人在漂泊,我的思想和情绪,也如落花流水一样,不知道会到哪里去,没有安定的时候。”
“所以,让你提起观想的武器,把自己固定在一个地方,流水就让它流动,而情绪,却始终在固定点徘徊。这是最初步的方法。”
我马上想到那一个比喻,问到:“是不是也有人把念头和思想比喻为一头四处走动的牛,而观想就是拴牛桩?”
他点点头,继续说到。“其实,按我们常人的观点,世界本来就是复杂多变的,生物的多样性代表着我们思想的复杂性,色界的短暂性注定了我们情绪的突然性。这是我们所看到的世界的特点。只有超越这个特点的人,看到真相的人,才可以超越念头。”
“刘大哥,我只想听在打坐实践中,具体的对治办法。”
“好吧,我来形容一下。人的念头如流水,即使用观想之刀,也无法截断它。这叫抽刀断水水更流。最开始,念头杂乱时,如同一个巨大的瀑布,突然袭击你的思维之湖,涌起突如其来的波浪,这翻腾的湖面,根本倒影不出世界真实的天空。这些念头和情绪,就是万花筒最重要的色块。”
这有点意思了,用瀑布和湖水来比喻,让我很好理解在。他继续说到:“用观想来把自己的情绪相对固定在一个比较可控的范围,是最初的办法。也就是,不让你的情绪漂走。久而久之,外来的念头,不再像瀑布那么凶猛了,只是如同一般的流水,那情绪的波浪,也变得细小而有规律。此时,你的情绪,就得到了某种预期和稍微的安定。此时,如果天气较好,你智慧的湖水会映射出月亮和太阳,以及山峰的阴影,你已经有真相的轮廓了,这是轻安的状态,很是舒服的。”
我问到:“那轻安的状态中,是不是法喜充满的早期呢?”
“那还早得很,那只是初步尝了一下甘蔗,知道一点甜头。但,就是到那个时候,你也会感受到巨大的安逸。许多人,练功到这种程度,几乎都不想出来了,安住于这种状态。如同一个睡懒觉的人,总想赖在床上。在表现上,有许多学佛的,到了这个程度,不仅不反感打坐,而且,有哪一天没坐,他还有点不舒服。”
“这是不是习惯所致呢?”
“不是单纯的习惯,而是想体味那种舒服的状态。实际上,如果能够到这种状态,其实打坐比睡觉舒服。休息的质量也比睡觉好。如果他劳累了,让他睡一晚上觉,恢复的速度,还不如打两个小时坐来得好。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僧人,睡觉睡得少,而打坐打得多的原因。”
我感叹到:“原来也听说有这种僧人,我以为,是他们单纯用功努力的原因呢。”
“当然有用功努力的成分。比如有一种修法叫不倒单,就是总不睡觉,休息用单纯的打坐来代替。这个法门是学习一千多年前,西域一位著名的僧人,肋尊者的做法。”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那个故事。”其实这个故事,最早是小池跟我在新疆旅游时讲的,她的知识之丰富,让我大开眼界。“为了追求大道,不睡觉,用当时的话说,肋不至席。后来,熬瞎了双眼,却开了心地法门,悟道了。”
“对,抛开那些修不倒单的决心不谈,也得要有一定的基础,要不然,光凭毅力,是坚持不下来的。起码他们打坐要到轻安的境界,才能够在打坐中享受到某种正反馈,这才是他们坚持的重要原因。”
刘大哥说起“正反馈”这个词,我明显有点吃惊,因为这个词最多出现在心理学和管理学中,而他,却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人。看样子,刘大哥不仅会炒菜和念佛,所具备的知识能力,是很深的。
“那你说,要达到看见真相的目的,那时,就没有杂念了吗?”
“我没到那种程度,我无法给你讲具体的体验。但是,前辈们有书有话有实践,也是透露了一些消息的。按我的理解,恐怕消灭念头是不可能的,佛陀本人也不谈消灭这个词,他只是说超越。并且,念头这个本身为空的东西,你何必要消灭它呢?因为从本质上讲,它就没有固定存在。”
但是,在我打坐的过程中,虽然每一个念头会来会消失,但念头出现这本身,却是实在的。它影响了我的思想情绪,给我造成了实质性的困扰。
“据说,打坐到一定程度,那时,流水虽然存在,但安静得几乎没有波澜,而湖水平静得如一面镜子,可以完整地真实地反映出山峰日月,你就可以看见世界的真相了。这个境界我没达到,但有一首诗,可能是描写这个境界的。”
他一说,我马上就猜测到,他可能是说的神秀的诗,五祖的高徒,与慧能在当时齐名的人。
“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对,你也知道它。这首诗,或许是表明,神秀大师当时的情况。当然,五祖把衣钵传给慧能,是因为慧能的诗,代表了悟道以后的境界,已经成就后的体验。但是神秀的诗,却反应了正在修为中的自己,那已经是修为中最好的境界了。到那个时候,才称得上法喜充满。”
这只是理论上解决对散乱的认识,我感觉到,对治散乱,将伴随我学佛的整个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