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一次法露师的理论问答后,大部分人倒也进入了安心念佛打坐的阶段了。当然,实践中遇到的许多问题,却是五花八门的。
我们这一群人,原来都修各自的门派,基础程度都不一样。好在,每一群人,都有庙子指定的带队老师,担当着类似于大学辅导员的角色。
而我们居士群体的几个宿舍,统一由明成师带领,由他负责我们的生活及修行。按照课程计划,再过半个月,我们将进入打七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开始前,许多复杂的基础工作要做。
理论准备,主要是看书,禅宗的一些经典著作,是需要熟读的,有不懂的,就可以现场问明成师。对于我这种初学者来说,禅宗最重要的两部经典《愣伽经》和《金刚经》,理解起来,就非常有难度。
前一部经典太专业,我看了后,连试图读懂它的信心都没有了。我私下问了问万、钱两们师兄,他们也无法真正通达。以万师兄的解释,这《愣伽经》是达摩禅师作为印心的读物,传授下来的。对象,当然是那种独具慧根、可以接班的超级高手。不管是神光还是道信,都是当时天下一等一的宗教人才,当然可以读懂。
但是,到六祖以后,这种特别专业的经典,已经不太适合于禅宗的推广了,而且六祖本身也不识字,对他更有触动的是《金刚经》,所以就改为用《金刚经》印心了。
只不过,这部经,大多数人虽然会背,但要理解其中的道理,却是非常困难的。就像钱师兄所说:“这是得道的人写的,我们没见道的人,如何能够全懂呢?”
并且,他还悄悄告诉我:“《金刚经》是有法力的,如果你认真如法地读它,它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效果。如果乱读,或者不守戒律的人读它,会受惩罚的。”
这话足够吓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法力这东西,居然如此之近。我想打听细节,我知道,钱师兄肯定遇到过什么具体的事。但他不说,他只是告诉我:“我不敢乱说,这部经典今天仍然有法力,我不敢乱说。但是,在我身上就发生过。你也不必问,久了,你自己就会体会得到。”
吓得我,赶紧坐正了,先想想这几天,有没有犯戒的事,再敢拿起来读它。
而实践上的准备,对于别人来说,身心各方面,如何做到正心诚意,如何做到心念专注、身心统一,都是问题。而我,最重要的是做好双盘。如果连趺坐而坐都做不好,也太不及格了。
明成师告诉我们,寺庙本来是不鼓励闲聊的,但由于我们的层次复杂,还有许多初学者,所以,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只要他知道的,都会解答。那个曾经在云居山当过居士的人,开了个玩笑:“恋爱问题也可以问吗?”
明成师一本正经地说:“你敢问,我就敢答。”说得大家轻松起来。
每两天,就会有半天讨论课,这是分班在宿舍进行的,明成师就成了我们的老师。
这位提问的,估计是练习过密教的,他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听说中脉及左右二脉通后就是报身成就,可有此说法?第二个问题就更复杂,他问:密勒日巴尊者已至“修行是个大妄念,不修亦是大妄念”的境界,但却厌烦酬答施主,希望往雪山修行。为什么?是习气未尽么?
明成师的回答非常简洁,因为这个提问者估计也比较专业了,明人不说暗话,响鼓不用重锤。
“第一个问题,结论是不对的。这好像是外道、邪门的说法。我们的色身是业报身,不是佛报身。你在这色身上做工夫,是大大的错误,你如此修法,直到弥勒佛下世,亦成就不了佛。第二个问题是个老问题,尊者的做法是彻底和正确的。其实话已说尽,还要请他说法,说一句无说之说:到雪山无人处,无话说时,看是什么?会么?”
我看他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虽然是密教,具体地说是白教的事。但回答问题的方式,还颇有中国古代禅宗的风格。看样子,明成师的理论和实践修为,比我们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接下来一个人问了一个轻松的问题,表面上搞得好像开玩笑似的,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只是没好意思问出来。不要小看这种常识性问题,却包含着很巨大的道理。并且,这结论,是要在实践中验证的,吹牛根本就行不通。他的问题是:不动心,脑子是否会迟钝?
“不会的,脑子反应反而快。不动心,不是说不起心用,而是不执着假相,为它所转而已,我们知道一切事相都是假的,不动心,什么事情来了,一来马上就反应,更灵敏了。妄想多了反而会迟钝。我们做事情要善运正念,否则怎么做事?但做事时心不住相,随缘应付,没有杂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能凭这个问题来判断提问者的水平,因为大师也要在常识问题上死嗑。但他下一个问题,就可以看出,这也是个初步进入的居士,水平跟我差不太多。他问:我有时会用经书上看到的知识来评判自己的情况,这对吗?
“是有用的。可以将自己的言行与经书上的道理对照,检查自己有什么不对。寺院里早晚课的作用,就是教我们怎么做人,明白怎么修行。诵晚课是对照经文检查自己,这一天的行为做得对不对;早课是提醒自己,这一天的行为须按经文所说去做。”
这不仅说了原则,还说了方法。原则是一样的,学以致用。方法也是老方法,跟曾子的一日三省吾身差不多。这些方法虽然我们耳熟能详,但要一生坚持,却并不容易。
而万师兄的问题就很麻烦了,我觉得,他的问题表明,他至今还没从“空”、“无”
这两个字走出来。尽管前几天,他已经就此问题跟法露师当众提过,但他还想刨根问底。这显得有点书生意气,当然,他这样也无可厚非,因为,找到最明白的道理,肯定是追求真理的目标。他问到:怎样理解无念为宗?
明成师笑了笑,估计,他也记得那一晚法会万师兄的提问,今天又提出这方面的问题,说明万师兄还没开窍。当然,他的解答,仍然充满耐心和平静:“无是无一切妄念分别,念是念真如觉性。念真如即念本性,一念不生,了了分明,念念在本位上,保护它,时时刻刻见性,这是真用功。我们用功是灵活的,巧妙得很,不是死板的。”
当然,这么好的回答,就更不会让万师兄放过机会了,他下一个问题接着来了:处处要空,会不会落空?显然,这只是个理论问题,以我对万师兄的了解,他在实践中,根本没体验过落空的机会,因为他根本做不到处处空的地步。
他的急迫心情,从好的方面理解,算是对佛法的如饥似渴。从不好的方面理解,有点像辩论中的咄咄逼人。但明成师不为所动,继续平静地说到:“佛法所说的空是说一切事物皆不可得,不是说无有事物也,所说真空妙有!空是空却执妄相的幻念。不是说不起妙用也,有由心得显,有而不有,所以无可执著。有人口口声声说空,但却心心著有,不行。即使真能“空诸所有”,不能显现大悲妙用,正是“实诸所无”,落在空无一边。”
按我的理解,空是相对于有来说的,没有有,也就没有空。绝对的空是立不起来的。空是无所得,要达到无所得,其实没有得的那个人就可以了。消灭了主体,客体也就不存在。这就是“无所得”吧?
后面几个人的提问,显然是长期修习净土宗的人问出来的。这个人在我们宿舍住,他平时不跟我们说话,我们只是从口音中听出来,他是河北人。他平时偶尔说话时,都要先念佛号的。当时在饭堂第一次吃饭前,他念佛号时,我就在他身边,觉得这个人太虔诚,甚至有点笨。但笨人笨办法,也许成就比我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高,在这佛教历史上多次被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