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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九章 和议(2 / 2)

虽然南下江淮的饥民会以老弱妇孺为主,还夹杂大量的疫病,放在任何地方都会被视之负担,但韩谦没啥好挑剔的。

前朝中叶时,淮南西道人丁繁衍,一度有在编户三百多万口,但大楚开国时,淮西人口曾下降到七八十万,之后十六七年间,天佑帝往淮西迁入大量的兵户、民户实边,也才缓慢恢复一百万口左右。

安宁宫失败北逃,虽然胁裹大量人口渡江迁入淮西,但之后连续数年军事对峙、大战,人口损失不在少数;不算寿州军的将卒,前两年的淮西总人口都在一百万以下。

韩谦这几年来不遗余力招揽、安置境内的流民,又收编淮阳山里十数万口民户,从江东、淮东等地迁入逾二十口万饥民,最终才使得淮西总人口勉强超过一百三十万,但距离淮西鼎盛之时还是差得太远。

为安置这些南下饥民,制置府先会在霍州、寿州以及光州中部人烟稀微的地区,设置一批居住点……

…………

…………

寒风呼啸,夜色漆黑一片,看不见一颗星子,叫人怀疑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随时都会飘飘荡东而下。

韩府到深夜还灯光通明,姚惜水坐在巷子口的马车里,揭开车窗帘子里,看到还有人这时候才从韩府告辞离开——这些人留到现在,显然今夜不是单纯过来赴寿宴的。

“韩府应该是有四名影卫摸过来了。”这时候前面的车帘子揭开来,叶非影的身形像灵巧的野猫一般,缩进车厢里,跟姚惜水说道。

“我们走吧!”姚惜水放下车窗帘子,轻叩了两下车厢壁板,示意外面的车夫御车离开这里。

棠邑最艰难的两年期间,韩府规模缩小了近半,府里所用的仆役即便改为雇佣,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伺侯以及护卫宅院的人手都缩减了一半还多。

不过,此时的韩府驻有一小队影卫,使得韩府的护卫能力非但没有削弱,实际还增强不少。

对棠邑影卫的由来,姚惜水仅知道始于训练奚氏少年,最初是赵无忌、郭奴儿两人先后执掌,郭奴儿战死之后,影卫似乎变得不再存在似的,一直都没有暴露出明显的痕迹。

不过,姚惜水知道并不是影卫不再存在或解散了,实是之后的局势都没有紧迫到韩谦需要深度使用影卫的地步。

影卫存在的作用主要是刺探消息以及保护关键人物,那就彻底隐藏在军情参谋司及侍卫骑兵营的身后,外界再难捕捉他们行动的痕迹,但姚惜水相信影卫在棠邑必然是得到加强。

辰州危机以及韩谦助长乡侯篡位期间,她们就有多名负责区域间联络的斥候信使莫名其妙的失踪掉,到现在连具尸首都找不到。

不管怎么说,她们此时在金陵城里还不宜跟韩府及棠邑起直接的冲突,韩府影卫出来驱逐,姚惜水也只能先择回避。

织造局的马车可以无视巡丁在金陵城的深夜里慢腾腾溜达着,轧着夜里冻得结实的土路,似乎姚惜水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难以入眠。

东拐西绕穿过数条街巷,马车在街边停下来,街边是一家门户紧闭的药铺子,这时候药铺子前的檐角蜷缩着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

沿街没有悬灯,仅靠马车一角悬挂的明角灯,只能依稀照见乞丐穿得破破烂烂,脸则隐藏在阴影下,完全看不清楚。

姚惜水揭开车窗帘子,扔了一枚铜制钱过去,黑灯瞎火的,那乞丐伸手却将那枚铜制钱接在手里,站起身说了句“郡主请随我来”,便往街另一侧走去。

姚惜水问道:“你手里的灌江楼制钱呢?”

“郡主还真是谨慎啊。”那乞丐笑道,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枚铜制钱往帘子揭开的车窗缝隙里,极精准的掷过来,这时候借马车左前侧的明角灯,能看清是一张满是污垢的脸,眼睛却出奇的有神。

这也不待姚惜水确认,便转身先往西边的巷子口走去。

叶非影没有吭声,她甚至都不清楚姚惜水今夜要见谁,只是默默守在姚惜水的身边,想象不出这世间会有多少人知道小姐与李知诰的真正身世。

姚惜水接过制钱,也没有打着火石,摸了一下纹路,便确认无误,轻叩了两下车厢壁板,示意车夫驾车跟上去。

绕过两条街巷,最后马车跟着乞丐直接驶入一户不起眼的荒宅后院里。

马车就停在长满枯黄荒草的后院里,车夫及两名护卫都留了下来;在乞丐的引领下,姚惜水、叶非影穿堂过户,走到前面一座荒废的园子里,便看到一名削瘦欣长的身影站在一座檐瓦残缺的凉亭下,看着眼前一池枯荷出神。

园子里就挂着一盏灯笼,这样才不会引起左右的注意,但光线昏沉,姚惜水走近后才看到凉亭中人的相貌,也是吃了一惊,失声问道:“怎么是你?”

亭中人转回身来,看向姚惜水说道:“我年轻时来过两回江南,时逢春秋两季,正是江南最为迷人之时。两次我都住在这栋宅子里,坐在亭子里看池中青荷一整天都不会厌烦,没想到第二次到江南之后再回长安就遇到白马驿大祸,萧崔诸氏及鲁王府数千口家小奴役都被贼王血洗。之后带着残族避祸漠北,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做梦也想着重回一趟江南,没想到这次回来,人非物亦非。我还记得当年离开长安时郡主只有这么点高,眼晴里却恨不得将这贼老天砸碎,只是当年离开长安时,郡主还唤我一声舅舅,这些年未知,怎么就如此生分了?”

叶非影这时候才确认眼前这人的身份,也是吓了一惊,借着昏沉光线看这人年纪可能也就四十多岁,不到五十岁的样子,但一头白发随意用青布带束在肩后,在严寒的深夜,也只穿着颇为单薄的斗篷,站在荒废的池塘前。

“我这次过来,从淮西经过,途中多耽搁了三四天,你们与知诰终究还是斗不过韩谦的,你们还不能下定决心吗?”亭中人说道。

亭中人仅仅在棠邑滞留了三四天,便有这样的判断,姚惜水也只能沉默着不吭声。

亭中人继续说道:“以沈漾、杨恩、杨致堂等人的心性,他们多半会主张将左武骧军调回金陵,然后劝杨元溥起用周炳武、杜崇韬,你们在金陵实在没有什么机会……”

“怎么有此一说?”姚惜水不服气的说道。

“阴谋、诡计永远走不上台面,你师傅布局这么多年,能稍稍成势,也不过是借他人之势,要不然安宁宫篡位之时,你们便撑不过去,还需要我说更多吗?”亭中人哂然一笑,说道,“你们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谋蜀,我也会安排人去游说赵孟吉、王孝先,走阴平道返回蜀中,这事怎么也能有七八成的把握。而两家得蜀之后,你们不至于连赵孟吉、王孝先都斗不过。这也是你们最后的机遇了,等拖到王元逵、田卫业夺下雍州,很多事情也就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舅舅见过大哥了?”姚惜水这才生涩的张口唤亭中人道。

“知诰是王府嫡子,却与我们萧家不沾亲带故,他不会听我的,我去见他作甚?”亭中人说道。

“舅舅既然知道大哥不会听劝,那我们下定决心又有什么用?”姚惜水说道,“再说了,大哥真有意与赵孟吉、王孝先合谋夺蜀,棠邑必然会拖我们的后腿,欲奈何之?”

“襄北残地,弃之何忧?”亭中人说道。

听亭中人这么说,叶非影也是暗暗心惊,心想夫人暗中筹谋这些年,才使李知诰等人占得襄北诸州,却不想在亭中人的眼里,是随时都能弃之如敝履的残地。

认真说起来,要是能夺下川蜀,襄北是可以放弃掉,但问题在于她们一定能将川蜀夺到手吗?

而在此之前,谁真能舍得仅仅是因为想着与棠邑军隔开,不叫棠邑有拖后腿的机会,同时又方便集中兵力攻蜀,就主动将郢襄邓随等州直接放弃掉?

不要说叶非影了,姚惜水显然也不认可亭中人的建议,岔开话题问道:“梁帝朱裕与韩谦勾结,此时棠邑每日都有大量的粮秣军械经颍水、涡河北上,又每日接收成百上千的老弱妇孺,以缓解陈许等州的饥情,魏州兵马真能守住河洛?”

“梁帝朱裕用兵之能,确实是当世罕见,但梁师雄在河洛也只需要守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便可。”亭中人说道。

“怎么,明年春暖花开之前,王元逵、田卫业便确定能攻下雍州?”姚惜水疑惑的问道。

“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你们便知,”亭中人却不会将什么事情都说给姚惜水知晓,说道,“而到那时,你们倘若还不能有决断,恐怕是连最后的机会都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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