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袭扰,入秋之秋之前就发生了七八次,吕轻侠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即便她们并不认为蒙军这次会战就一定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但乌素大石在汾水中下游南岸河谷,集结十二万精锐兵马,其中还有逾五万精锐骑兵,她们也绝对不相信蒙军主力此时已经被击溃了。
午后听人传报李秀等骑兵往禹河南岸逼近过来,姚惜水与吕轻侠她们还没有想过说要派人赶去南岸的武陟、汴梁观察敌情,而是很随意的登上城楼。
信报无误,她们登上城楼,远远便看到一票人马,密密茬茬的出现武陟城东的禹河南岸大堤上。
虽然相距甚远,看不清楚旗号,但也能确认就是李秀率领下清晨时越过沙颍河进入汴梁境内袭扰的所部兵马。
姚惜水想起当年相处的情形,满是苦涩,但她心里清楚从李长风身死静海门那一刻起,她们就是李氏残族的死敌。
“怎么回事,李秀是要跑过来挑衅,还是说他们撤回长葛的退路,被朱让手下的将领堵住了?”周元看着眼前一幕,疑惑的问道。
姚惜水往西南的虎牢关、荥阳城看去,没想到梁军驻守那里的水军有出动的迹象,也是满心困惑,梁军水师不渡河逼近北岸配合,李秀率领一支骑兵绕这么远的路,进入孟州境内,是要干什么?
要说李秀他们撤回长葛的通道被堵死,姚惜水也不相信。
梁师雄及两万多魏博精兵在荥阳、密县被歼灭后,朱让在汴梁、武陟看似还有六七万兵马,但野战精锐实在不多了,甚至都未必及得上守涡水东岸诸州县的徐明珍。
她实难想象,没有两翼孟州军及寿州军的配合,朱让有决心将汴梁附近的驻军都调动起来,去围歼这五六千梁骑。
延佑七年,萧衣卿征数万军民,在武陟城北侧与孟州东部之间,运土修筑大坝截断禹河水道,使得大坝以东的禹水河床已经干涸数年,这使得李秀率部出现禹河南岸大堤附近,随时能够穿过干涸的河床,直接进入北岸孟州境内。
这时候孟州城门楼之上号角呜呜的吹响,数队快骑往东北的沁阳、北面的河清等地驰去示警。
在此之前,没有谁想到李秀率领这么一支梁骑有闯入孟州的可能。
这时候,孟州城里多少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赵孟吉仓促登上城楼,脸色阴沉,看他眼瞳
里的迟疑,姚惜水猜测他大概犹豫着要不要派兵出城,配合南岸的东梁军,将李秀所部围歼于禹水河床之中吧?
没有等赵孟吉做出决定,就见南岸的骑兵已经分作一股股冲下干涸的河床,就见成上百千的战骑啸鸣着,很快就进入北岸的荒芜大地。
梁骑先占据南关河以西的一块低洼地,像洪流一般,人马越聚越多。
“武陟的那些个蠢货,派人传的什么狗屁信息?”待更多的骑兵进入北岸,赵孟吉急得大叫。
姚惜水这时候也明白赵孟吉为何急得直跳脚。
先进入北岸的梁骑都是一人一马,看着像是标准的扰袭骑兵,但看到后面一队队战马、军马进入北岸,很多人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粗粗估算起来,在李秀率领之下进入北岸的这部梁骑,差不多一骑三马的配制。
这是远程奔袭的标准配置。
守武陟城的东梁军将领午前派人传来的情报,偏偏忽视了这一关键的细节,以致他们一直以为进入沙颍河东岸的梁军顶多在尉氏县境内袭扰,压根就没有想到其有进入孟州的可能。
梁军此时派五六千骑兵,带了这么多能替换的军马、战马杀入孟州境内,是想干什么?
姚惜水与吕轻侠面面相觑。
五六千骑兵除了配备双倍的战马或军马外,明显没有携带什么战械,以及梁军在荥阳、虎牢关的水师,也没有要出动的迹象,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突袭孟州、河清、沁阳诸城池。
然而即便东梁军不到北岸来增援,即便赵孟吉再弱,在孟州也能集结出四万兵马,岂有让叫五六千人的梁军骑兵在孟州如入无人之境?
仓促间,赵孟吉是无法组织足够强的兵马出城列阵而战,当下着部将率一路马步兵出北城,赶去增援东北面的水营大寨,加强防御。
他还是担心李秀率这部梁敌过来,是奔孟州在荥阳一战之后就被打残的水军而来。
然而,李秀率骑兵进入北岸,没有往北,而是沿着禹河北岸西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出兵夺入孟州城东南的南关河浮桥,除了分出一股骑兵往孟州南城门这边驰来,主力骑兵却是从孟州城南面西进,往王屋山南坡而去……
“韩谦调李秀这部兵马去增援垣曲?”姚惜水愕然的看向吕轻侠、周元问道。
从王屋山南坡夹于禹河北岸的狭窄坡道往西,便是轵关陉前往垣曲方向,梁骑主力往这个方向绝尘而去,目的地自然是垣曲。
从梁骑主力分出一支六七百人左右的骑兵,这时候直接奔孟州南城门而来,李秀很显然是用这支骑兵殿兵,以防止他们从孟州城出兵袭击他们的侧后。
赵孟吉也是满脸的疑惑,没有下令出兵击其侧后,很快就见分出来殿后的那支骑兵,在距离孟州南城门六七百步外停下来。
为首的梁军骑将走到近处,勒马将马槊横在身前,然后将头盔摘下来,露出年轻而削瘦的脸。
通过铜望镜看清楚这人的脸,姚惜水眼皮子都禁不住颤跳了两下。
李长风的次子李延。
姚惜水还记得宫变时,李延应该还只有十六岁吧,没想到现在已然成为梁军的骑兵将领了。
这一刻姚惜水也明白李延是有意将她们面前摘下头盔,似能感受到李延眼瞳里压抑而显得阴沉的仇恨,一时间心神恍然,直接李延率部往西而去,才回过神来。
虽然孟州在王屋山的东南麓,也据险要地形修筑数座壁垒驻以精锐,控扼王屋山南坡的临河狭道。
不过,这几座防塞主要是防备梁军有可能从西边杀来,所有的旋风炮、床子弩等战械,都朝西南方向部署,哪里会料到会有一支精锐骑兵,从东往西穿插而过?
过了好一会儿的工夫,那边的守将派人过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甚至都怀疑从寨前穿过的兵马是不是敌军。
赵孟吉开始没有意识到李秀率部进入孟州,仅仅是借道前往垣曲,并没有派人赶去那边的防寨报信。
李秀率部大股进入北岸时,提前派斥候封锁孟州城南、西南的信道,赵孟吉也还没有意识到这点,西面诸寨的警惕性就更低了,等到梁军骑兵靠近过去,才惊醒过来。
不过,西面诸寨的守军仓促间不敢出寨作战,调整战械也来不及,就这样骇然的看着大股骑兵一窝蜂的从寨前仅三五百步宽的缓坡地带穿过去。
姚惜水这时候还有些发蒙。
即便能确认韩谦是调李秀去增援垣曲,却怎么都想不明白,李秀为何要冒险从汴梁西部、孟州南部穿过去?
这么走的话,是能快很多,毕竟从长葛到荥阳以及荥阳穿过虎牢关的驿道,有好些路段穿过洪泛区,不能放马驰骋。
老老实实沿着驿道走,不时还会遇到相向而来的车马,大规模的骑兵部队能日行百里就顶天了。
何况要不想从伊洛河口浪费时间渡船逆水而上,就要从邙山南麓的驿道绕到渑池境内走渡桥,又要多绕行近百里。
相比之下,李秀率部大胆之极在东梁军及孟州军控制地域内穿行,一骑三马替换,或许明日清晨就能赶到垣曲,比走南线少说要节省两天的时间。
问题在于,韩谦在垣曲有超过十万的兵马可用,即便被打得大溃,紧急调李秀所部过去,也抵不了什么用啊?
姚惜水待要问什么,就见赵孟吉一脸阴沉的从登城道先下楼的……
“……”看到这一幕,姚惜水下一刻骇然惊醒过来,蒙军被打败了,韩谦需要紧急调动更多的骑兵,以便在汾水河谷之内追亡杀溃?
怎么可能?
蒙军在绛县及附近,可集结十二万精锐兵马,乌素大石更是亲自在绛县坐镇,会战才开始没有几天,甚至双方都没有将主力兵马投入战场,蒙军这就被打败了?
而倘若不是如此,又解释不了李秀为何要率领五六千人规模的骑兵,冒险从孟州境内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