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说……”
过了一会,她吸了口气,忽然开口。
“我之前说等下回你来,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在别人面前是那样的形象。”
静静移动眼珠,克制住了偷看的欲望,只说:“嗯,你承诺过的。”
静了静,魔女低声说:“因为我是魔女。我不死,不是因为我长寿,而是因为我用灵魂交换了寿命。我和世界之主做了交易,镶进了这个世界中,世界既我,我既世界。”
“我无法拥有自我。”
静静无声地睁大了双眼。
魔女说:“当面对世界的时候,他者所反射的我,就是我,你以为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树与花需要我的庇护,我就庇护,人们需要我邪恶,我既邪恶。他们需要扫帚,我只能给予扫帚。”
魔女继续说:“我有扫帚,他们更觉得我是这样,他们更这样觉得,面对他们时,我就只能更邪恶。循环一旦开始,我就什么都不能说。”
她轻笑一声,又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并不受这个法则统治,最初时也影响了我,但当你全神盯着我,我却要受法则的统治,我变成了你的世界的巫女,你脑海中的形象。”
静静想起了那个如同白雪公主卖苹果时后妈的魔女形象。
她小心地问:“那……刚才是?”
魔女捧着奶茶摩挲了一会,低声说:“我和世界之主打了个赌,想要回自我,它却说没有力量,我活不过这个秋季。”
“我输了。”
静静默然。
这是个过于坚硬沉重的问题,不是吃一顿火锅,再不行就两顿能解决的,天天吃也解决不了。
静静甚至在这上头感觉到了些许宿命的味道。
也许她也是如此。
她看着自己戴了手表的那只手。
最初的时候,自己不是也这样彷徨着挣扎过吗?
可这不是生活的态度。
真正的英雄主义,是在直面惨淡的人生过后,仍旧有热爱它的力量。
可静静自己心里这样想,她却知道她没有资格这样劝魔女。所有人的痛苦都是如此真实,无论大小,她没有资格说你要坚强。
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在所有打击面前重新站起来。
难过的时候,逃跑也是可以的吧。
往旁边挪了挪,静静摸索到摸女的手握住,她的掌心因为奶茶而滚烫,手背却仍旧冰凉。
“没关系的。”
静静说。
“我见过你真实的面孔,也和真实的你交谈过,在我心中你已经留下印记,从今往后,在我心中的你,永远是你。”
魔女的一滴眼泪迅速析出了奶茶里的甜味素,沉淀下去后,上层的奶茶清澈如水。
静静从那里面看到了她如火的容颜。
她抬起双眼,直视着魔女的面庞,无所畏惧。
她太美了,那种美无法形容,如同看见了壮丽的山水,流淌的清泉。
静静忽然想起了她的话。
世界既她,她即世界。
不用四处奔走,她在魔女的双眸里已经走遍了这个世界的山川大河。她见到那双世界慢慢盛满水气,湿润软化了它,但它依旧残酷而美丽。
被她拉着手,魔女挣脱不开,只能转开头。在水中的倒影里,魔女见到了自己波光潋滟的双眸。
她用力闭了下双眼,近乎自语的嗫喏着。
“你一定要回去,是么。”
“……”
沉默片刻,静静说:“对不起,这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
“……嗯。”
过了很久,魔女低声说:“我知道。”
“我们都无法决定。”
“但我们永远是朋友,我永远会记得你。”静静咧嘴笑了笑,说了句经典的反派名台词。
“我还会再回来的。”
魔女吸吸鼻子,忽然冷笑一声,说:“你最好别再来,再来我就下咒抢走你的胸。”静静大笑着倚到她身上。
魔女躲了两下,没有成功,就让她赖着了。
静静小心地放下奶茶,拉住她两只手,很郑重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也就委屈求全,让你埋一会好啦。”说着她一扯魔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魔女摁在了自己胸前。
脸埋在静静胸上,魔女体力又实在弱鸡,挣脱不开静静,挥着双手要起来,慌到连魔法都忘了用。她拼命挣扎,静静偏不让,两人一时不察,哇哇叫着滚下了山坡。
歹势。
两人咕噜着就下去了,还好滚到山脚时,麦子齐刷刷的弯下身,将她们接到了麦浪上。
静静喘着气停下来,仰头在金黄的麦浪上躺了一会,忽然开心地笑出声。
魔女飘起来,冷冰冰地说:“笑什么。”
静静半爬起来,说:“我在想,你刚说被看到就会变成别人心里的那种形态,是不是?”
静静落在了一只湿漉漉的虫巢里。
这环境看着似曾相识啊。
都不用四下找,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一只相当高大的虫挡住了巢穴的入光口,它触须探出几根在身前,不知道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