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拿起桌上那张酆都将军的面具,比划着遮在自己脸上, 懒懒靠着主帅座位的宽大椅背, 开玩笑说:“我怕是没得逃,只能任凭将军处置。”
“暂不处置你。”萧桓摇摇头, 指着案上厚厚两摞奏报:“今天陪我处置这些,明日带你出去逛逛。”
“明天不在大营待着了?”林熠目光扫过那些奏报, 怕是有几十封。
“营内杀气太重, 你待久了不好。”萧桓打开奏报, 执一支狼毫笔利落批阅起来。
真是伤疤好得快, 忘疼忘得更快,林熠才想起今天自己被折花箭伤折磨的情形, 不由倒吸一口气。
“明天去哪逛?”林熠期待地问,“我可很久没来江南了,咱们去买赤豆蜜芸糖吧,那个最好吃。”
萧桓唇角轻扬, 笑道:“好, 给你买。”
江州暮色宁谧, 与此同时, 千里之遥的北疆外域,克鲁伦河两岸生机勃勃,茂盛的牧草间花儿簇簇开放,库尔莫岭下, 身形单薄的漂亮少年骑着一匹骏马, 悠悠在河边驻足,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骑马的男人,一直低着头。
漂亮少年翻身下马,一手搭在胸前行,朝河边的人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大汗。”
他身后的男人也缓缓下马,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河边的人也是个少年,身形比起先前,已经变得健美挺拔许多,麦色皮肤,容貌深邃英俊,脸上自有种沉静的力量。
他正擦拭着手里长刀上的血迹,看了眼依旧保持着行礼姿势的漂亮少年,认出他那双深蓝眸子,淡淡道:“你是温撒尔?”
江悔放下手,笑吟吟道:“叱吕部的人竟也认识我了?”
那少年说:“不要叫我大汗,你应当知道我的名字。”
江悔便说道:“苏勒,你如今是叱吕部的主人了,或许还该有更大的野心。”
苏勒把刀挂回腰间,看着江悔:“你不也把白达旦部牢牢握在手里么——用你那些蛊。”
“你很厉害,可没几个人知道这些事。”江悔摇摇头,笑容澄澈甜美,“我不需要这种权势,我的蛊也没法用在你身上,倒是很愿意为你效力。苏勒,你是神女的儿子,我想你很适合做十三部族未来的主人。”
苏勒面无表情:“你觉得我有这个兴趣?”
江悔看了眼不远处正朝这边张望的清秀少女,问道:“那是你姐姐,乌伦珠勒?”
苏勒蹙眉:“你想说什么?”
江悔摆摆手,朝他比划着说:“我可没有恶意,你或许认识一个汉人少年,是个贵族,一身火红的衣裳,生得很俊美,他叫林熠。”
苏勒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握紧:“如何?”
“我知道他先前救了你和你姐姐,你一定忘不了他。”江悔看了看苏勒手腕上的珠串,声音里带着某种蛊惑般的力量,“他不会跟你做朋友的,但若你成为十三部族的主人,那就不一定了。”
苏勒没有回应他,看向江悔身后那名沉默的男人,那男人方才抬起头,身形高大,皮肤是长久不见阳光的冷白。
他神情有些空洞,又有些痛苦,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仿佛正在恢复对周遭事物的感知。
苏勒打量半晌,这男人的容貌熟悉又陌生,透骨的诡异,问江悔:“这明明是白达旦部的大汗,你做了什么,他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
江悔摇摇头:“没什么,大汗生了病,现在快治好了。”
江悔又回头仔细端详那男人,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喃喃道:“其实他有个很好听的新名字,叫楼兰。”
鬼军大营一入夜后,江上宁谧无声,雾气渐渐浓重。
大帐内,九盏铜枝灯台流明盈跃,用罢晚饭,林熠继续陪着萧桓处理军务,本以为两摞折子批完就万事大吉,却又有两摞冒出来,想必是这阵子积压下来的,林熠简直心疼萧桓。
“萧桓。”林熠道。
“嗯。”萧桓低声道。
“萧桓。”林熠又念了一遍。
“怎么?”萧桓垂眸一目十行地看折子,耐心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