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看着萧桓出神,念头杂七杂八, 忽然开始怀疑一件事, 自己当时真的是为萧放挡箭么?若是如此,萧桓又为何会把自己带回宫, 他们先前没有任何交集,这毫无理由。
他从一开始见到萧放, 就先入为主地把武安州城下的人当作萧放, 而后没再仔细想这件事, 如今再串起来, 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幻境之中一切似乎随他所愿,想什么来什么, 再一回过神,眼前忽然已是北疆城关之外,四周人头攒动,漫无边际的浩荡大军从不同方向汇集而来。
齐整沉肃的数支军队逐渐抵达武安州城下, 将领们彼此致意。
林熠四处搜寻, 果然见到自己身影, 正骑一匹战马打在昭武大军头阵, 脸上神情微寒,带着从前惯有的一丝戾气。
而人群另一边,一名身穿玄色战甲的主帅坐在马背上,身边围了不少人。
他看见自己骑马走近, 沿路将士分开给他让路。
林熠倒抽了一口气, 心头一阵寒——就是这一天。
下一刻, 他看见当空一道寒亮的影飞速划过,那是一支根本看不清轨迹的箭影,直射向人潮之中的玄甲主帅。
林熠屏息,只见自己如无数次回忆起来的时候一样,猛一勒缰,战马嘶鸣抬蹄冲上前,而自己连剑也未来得及拔,连人带马冲开前面的人,径直挡在那玄甲主帅身前。
而后那支仿若冰晶化成的箭刺入过他的身体,几乎在他肩下对穿,他被带得滚落马下。
林熠单是看着这一幕,就仿佛自己亲自又死了一回,不禁“啧”了一声。
他立即靠近了些,只见人群喧嚣扰动,一阵混乱,那玄甲主帅顿了片刻,迅速翻身下马,低头查看林熠的伤。
林熠到了近处,恰逢那玄甲主帅抬头,蹙眉果断命令身边人:“叫军医来!”
林熠盯着他不再动,这不是别人,正是萧桓,一身铠甲,单膝跪在衣襟沾满血的自己身边,周围焦急的副将士兵们呼喊奔走,而他们几乎静止。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你。
林熠愣在那里,静静看着萧桓将自己抱起上了马,策鞭离开人群。
他心中千头万绪涌上来,不及细思,眼前北疆城关高大城墙、无边的兵马暗甲,纷纷被潮水卷席而去,往事褪离。
林熠睁开眼,盯着床帐半晌,才确认自己醒来了,依旧身处金陵城中萧桓的别院内。
小楼外晨曦初降,几缕淡淡柔光透进帐幔,林熠转头看着身侧沉睡的萧桓,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起身下床。
他换了件单袍,踩着木屐出了房间,漫步到楼下,走近厅里,便在书案旁坐下沉思着。
林熠把往事捋了一遍,他在北疆数年,凯旋之日遇见萧桓,偏偏差点被一箭弄成最后一面。
萧桓把他带回去,朝中剧变,萧桓回朝继承大统,同时将林熠留在身边。
林熠的手指无意识在桌上宣纸摩挲,看来萧桓即位后不久,便从金陵迁都到江陵。
想必那种情况下动荡剧烈,萧桓依旧掌控了局势,并力排众议,不理会朝臣对于林熠的偏见,甚至允许贺西横入宫守着他。
林熠不大习惯这样看过去的事,即便从前的线索清晰起来,他也不喜欢被告知一件事始末的感觉,他希望自己能够亲手拆开往事,不再是旁观者。
林熠轻轻一笑,这是报恩么,自己半生声名狼藉,末了舍己救人,总算被人念了一回好。
未多时,萧桓换了衣服也下了楼,见林熠正拾了书案旁画筒内一卷画,随手展开。
林熠看见画上内容,愣了一下,抬眼见萧桓正站在窗外,问道:“何时画的我?”
那画中的林熠静静站在海棠花下,一身暗红朝服,身姿挺拔桀骜,腰间冶光剑,神情自然,像是在想什么。
笔法纯熟,传神写照,林熠看得出神。
萧桓笑笑,绕到厅内走到他身后,从背后轻轻搂住林熠,低头在他鬓侧贴了贴:“有些是先前在丹霄宫里无事画的,想来是容姑姑派人往这宅子送东西时,同瓷器之类一并送来了。”
林熠背靠在他胸前,仰头抬起下巴迅速亲了萧桓一下,又低头取了另一卷画打开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