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洲则不愿再多言,未给他机会,回归眼前的正题:“李叔,你们在我身、上投注的希望,我只能得辜负了。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人必须保护。”
“我自问这些年来对你们不曾亏欠过,即便现在我要你的命,也不亏欠,”到此为止他还是一惯的温文尔雅,下一句话,温和悉数消失,换上的是冰冷和凛然,“因为你和彭师傅对小阮的伤害,两条命都根本不够补偿。”
李叔直起身体,看着陈青洲问:“所以二爷的意思就是最好还是连铁牛也不愿意放过了?”
从语气上来讲,基本算是撕破脸皮了。
一旁的庄爻其实挺着急的。作为杀手,最怕的就是拖泥带水。他觉得根本陈青洲根本不该和李叔聊这么久,一刀子直截了当才没有最无后患,就像对付彭师傅那样,管他究竟死得明白不明白。
可偏偏,这就是陈青洲。虽然已经下了狠心要杀这群人,但潜意识里又是没能完全摒弃多年来和这群人的情义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李叔的问题,而丢了把匕首在李叔面前:“我不想亲自对你动手,你自行了断吧。”
李叔笑了,笑得眼角有泪光,笑完之后倒是应:“好。谢谢二爷这些年的照顾。既然二爷不能留铁牛的命,那我只能恳求二爷之后把我们父子俩葬在一起。”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李叔迅速捡起匕首,却不是抹他自己的脖子,而是刺向陈青洲的腹部。
……
给赵十三下达完任务,傅令元携栗青走人。
栗青跟在后面,随他在医院里兜了两三个圈后,依稀察觉貌似有点漫无目的,试探性询:“老大,我们现在是要上哪儿去?”
傅令元停住脚步,显得突兀。
栗青这下子确定,自家老大刚刚是心不在焉。
自然而然地,他以为傅令元是在担心阮舒:“老大,我让十三也去试试看联系九思了。还有林璞的电话我也没间断在打,阮姐福气那么重,肯定不会有事的。”
苍白无力,却也得安慰,总不能再给老大添丧气。
转悠着眼珠子,栗青主动提出好消息:“老大,等下我就抽时间,一鼓作气把最后的收尾完成。陆爷利用比特币洗、钱的路径就全部出来了。”
对于陆振华的死,栗青是相当高兴的:“之前不是不确定陆爷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如今我们全都不用再猜了吧?”
此观点,倒和傅令元刚从余岚口中听到的一样。
不过,栗青是真觉如此,而余岚……既然她在意海叔的反应,也追究给陆少骢通风报信的人,傅令元更愿意判断她其实将信将疑。
她将信将疑,已经够了。
最重要的是陆少骢相信……
傅令元抿唇。
前两天孟欢刚与他提过的话回荡脑中——“对于扶不上墙的烂泥,傅先生还是不要再白费功夫了(第682章)。这回可是脱手的好机会。”
继而回荡的是不久前余岚状似好心好意所讲的那番话。
其中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他分辨不出来具体。
可他感觉得到,余岚今日并未全部吐露,依旧有所隐瞒。
至于余岚的目的,自已昭然,故他回馈给她她希望看到的他的反应。
反应是刻意的,却并非完全虚假,区别在于程度,纵使没到巨浪滔天,也在所难免泛出些许涟漪。
这样被勾起,倒真叫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奇,真相究竟为何?
最后浮出脑海的是目前失联中的滇缅那边的事。
不知道现在究竟发展成什么情况。
可既然陈青洲背着他重新出山了,为以防万一,他必须尽快做起最坏的打算……
笔直的唇线凝满坚冷,旋即弯出嘲弄的轻弧。
默默吁一口气,傅令元捺下心绪,转过身来问栗青:“海叔现在在哪里?”
……
海叔恰恰正和买粥回来的陆少骢碰到一起。
陆少骢自然有问候。
海叔便也自然告诉陆少骢开始着手张罗陆振华的殡仪。
“还有,也已经和律师联系了。”临末了,海叔补充。
陆少骢心头一动:“负责老陆遗嘱的律师?”
其实他已有所克制,可一瞬间的语调相比之前,怎么都能叫人感觉到差别——多了一点兴奋,多了一点好奇。
“是的小爷,”海叔点头,“陆爷既然去了,遗嘱理所当然生效,小爷你接手同样三鑫集团和青门同样是要紧事,早点办利索。”
“虽然小爷你本来就是继承人,但终归需要一个仪式,能更加名正言顺,这也有助于后续公布陆爷的死讯时,稳定局面。”
这话,简直说到陆少骢的心坎里,再赞同不过,心里头高兴,话讲得都溜起来:“海叔,你考虑得很周道。老陆走得太突然了,但幸好他生前就为我铺好了路,有你和阿元哥在我身边邦称我!”
“小爷客气了。”海叔难掩伤感,“我能邦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已了……”
“什么‘只有这些’?已经很多了。”陆少骢和他一边往里走,短暂的安静中,他心头痒痒的,琢磨须臾,实在忍不住,佯装随口问起,“律师什么时候宣读遗嘱?”
他揣测:“老陆葬礼之后么?”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先让死者入土为安。
海叔却是摇头:“到那个时候就太迟了,虽然之前我们隐瞒了陆爷病重的实情,但陆爷的死讯我不建议等到葬礼之后才公布。那岂不等于从简地办?着实委屈陆爷。”
说着,他问陆少骢的意见:“小爷,你认为呢?”
陆少骢心头的兴奋涌动得愈发强烈:“当然不能委屈老陆~老陆的一生那么精彩,葬礼怎么能从简?得显得我多不孝啊!”
“不仅不能从简,而且一定得风光大办!要轰动全城!轰动全国!三鑫集团和青门的生意伙伴都那么多,轰动海内外都不是问题!全部都请来!给老陆挣足面子!”
“小爷有心了。”海叔颇感欣慰,完全一副替陆振华高兴的模样,“到时陆爷的葬礼便是该由小爷你主持,所以遗嘱的事情,我通知了律师尽快。”
“正准备拿来问小爷和夫人,陆爷的尸检今晚能结束,就安排在明天上午整理完陆爷的遗体之后,当着陆爷的遗体宣读遗嘱,如何?”他征询。
“可以啊~”陆少骢毫不犹豫答应,“这事儿海叔你做主就可以了,不用特意来问我和我妈的意思也无所谓的。”
“不,得问。”海叔语重心长,“关于陆爷的一切,都不能草率。何况,我一个下人,邦忙张罗事情是我的责任,但不能越俎代庖,回头落下话柄。”
听出最后这句针对的是王雪琴之前对他的发难,陆少骢替他打抱不平:“雪姨的话海叔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她的地位怎么能和海叔你比?”
没忘随口也黑王雪琴一把:“她把我们每个人都诬蔑一遍过去,唯独她自己最干净。越是这样,反而她越可疑。海叔你和阿元哥得把雪姨也调查仔细~”
紧接着他再换上难过和遗憾:“要不是你们都让我避嫌,我是真的很想亲手把害死老陆的幕后主使揪出来。”
“小爷,我们都明白,陆爷也不会怪罪你的。”海叔安慰,尔后坚定,“我和傅先生、雷堂主会尽我们全力的。”
“辛苦你和阿元哥了。”陆少骢摆出感激不尽的姿态。
“那我先继续去张罗事情了。等下有事再继续向小爷汇报。”海叔躬躬身,与他分道扬镳。
陆少骢目送他的身影,待他彻底消失于视野范围内后,笑了。
——这一番对话下来,他从海叔这里感觉不到任何对他的怀疑。
……
陈青洲面无表情,没有动。
庄爻一脚踹翻李叔,掌心的刀露出一截锋刃,抬手就要下去。
李叔翻倒在地之后没反抗,好像已经认命,随便陈青洲处置。
庄爻手中之刀的落势并没有停。
陈青洲也看起来也没有要叫停的打算。
借着黑暗和此时的姿势,李叔的手悄悄按在内腰侧。
未及他动作,跟前却是忽然落来一道黑影。
李叔即刻抬头,就见原本该晕倒的李铁牛竟是醒来了,愣生生用他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庄爻的刀。
庆幸的是,刀刃没入的是李铁牛的肩膀——毕竟庄爻一开始对准的目标是李叔的要害,另外一个原因则在于,陈青洲及时阻止了。
即便如此,李叔的脸色还是大变:“铁牛!”
“我没事的老爸,以前又不是没挨过刀子?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
安慰着,李铁牛一侧身,推开李叔的搀扶,坐稳在地上,抬头看陈青洲,将满口的白牙咧开来,“二爷,其实你刚刚不用出手的,我死了也没关系。我这条命当年本来就是你救下来的,现在也不过是还给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