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霏上了马车,让辛夷在前面驾车,自己进车厢给沈醉处理那处箭伤。
辛夷驾车技术自然比许心心好得多,车子在平整的官道上行驶,只有轻微的颠簸。宁霏的一双手稳如泰山,举千钧若鸿毛,举鸿毛若千钧,哪怕在天翻地覆中都能做到连抖都不抖一下。即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控制能力也是精准无比。
沈醉后背上的那枚箭头很快便被她用小刀剜了出来,然后缝合伤口,上了药,简单包扎上干净的布条。这时候马车还在继续往前行驶,一点都没落下。
沈醉刚才并没有彻底昏过去,剜肉取箭缝合伤口的剧痛,把他硬生生痛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里还是一片茫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
许心心看见他醒来,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沈哥哥……”
宁霏赶紧拦住她:“哎哎,先别急着哭,这里是我身上带的所有伤药,散剂外敷,丸剂内服,记清楚哪种是哪种,以后估计就得你自己给他换药了。还有,这两天不能让他见荤腥辛辣,伤口大约十多天后看着长好了就可以拆线,你不会拆的话找个医馆里的大夫给他拆……”
许心心脸上还挂着泪水,抱着一堆的药瓶药包,睁大眼睛,拼命竖起耳朵听着,生怕漏掉了宁霏说的哪怕一个字。
她以前是一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洗脸水都有人打好了送到面前,不用她为生活操一丁点的心。
但从现在开始,她那对柔弱的肩膀上已经压下了沉重的担子,需要坚强,需要独立,需要当家做主,需要照顾别人,需要飞快地成长起来。
沈醉歉疚地望了许心心一眼,吃力地对宁霏道:“多谢宁小姐相助,救命大恩,将来一定报答……”
他本来还想对宁霏行礼,宁霏拦住他:“别乱动,好不容易缝合起来的伤口又要崩了,你们能好好地逃出去的话,再说报答的事情。”
又对许心心道:“你们走远一点,时间也不用隔太久,过个一年两年的再回来。理南王是真的疼你,不会一直生你的气,到时候总会接受你们在一起的。”
只要父母是真心疼爱子女,就永远也赢不过子女。
许心心终于还是再次落下了泪。
丢下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母,跟沈醉一起私奔,是她长这么大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她当然舍不得父母,也能想象她离开后,父母开始时该会是多么生气,以后又会是多么担忧。
但天底下有很多父母,对子女的确是满腔疼爱,把他们觉得最好的硬塞给子女,却根本不明白也不认同子女想要的是什么。
许心心已经尝过这种滋味。她嫁给谢逸辰,全天下人都觉得她结了一门好亲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睿王正妃身份尊贵。但在睿王府的那几个月,是她最痛苦的一段日子,若不离开的话,这辈子都会这么痛苦下去,甚至更糟糕。
她可以想象,理南王再给她找一门亲事,仍然会是众人眼中的所谓好亲事,而她的命运也不会有多少改变。就像是一卷已经写好的书,摊开来摆在她的面前,上面全是悲哀的文字,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
跟着沈醉离开,未来是一片空茫未知,未必就有美满的结局。可她至少赌过了,就算不幸赌输,也没有什么后悔遗憾的。
宁霏拍了拍许心心:“后面能听到马蹄声了。我们在这里下车,你们走左边一条路。”
她说着就和辛夷跳下车去。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官道一分为二,一条往西一条往东。
许心心和沈醉还想对宁霏说什么,宁霏在马背上拍了一记:“追兵正在朝这边过来,来不及说了,快走。”
马车朝东边那条路驶去。宁霏和辛夷装作是夜里赶路的行人,在官道上往京都的方向走回去。
不一会儿,前面果然出现了一批骑着马的府兵,身上都带着理南王府的徽记。
为首一人问宁霏:“这位姑娘,刚才有一辆马车从这里过去,有没有看到他们走哪条路了?”
“是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吧?”宁霏朝西边那条路一指,“往这边走了。”
府兵们纵马朝西边那条路上追去。
宁霏在后面望着两条路,笑了一笑。
重生回来之后,她再也没有纯粹地为了帮别人而帮别人。今天破一次例,大概就是像白书夜所说,她自己前世里的感情经历太失败,想看见一次哪怕是别人的成功吧。
……
益王府。
大厅里,镇西侯和益王正相对而坐。面前的雨前龙井冒出袅袅的香气,这极品茶叶一两价值千金,等闲人家见都没机会见到,但两人此时的心思都丝毫不在品茶上面。
他们以前但凡有事,常常是进皇宫和德贵妃一起商议,但现在德贵妃被建兴帝半禁足在德瑞宫,谁也求见不了,只能舅甥两人在这益王府见面。
益王的一个侧妃前两日因病重没了。他的正妃侧妃每一个位置都是用来笼络朝臣的关键,都需要慎之又慎地考虑人选,不是自己想娶就娶想纳就纳的。
镇西侯这次来见益王,为的就是他这个空出来的侧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