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陆远这么说，秦楚还是不能安心。
什么事都得亲眼所见，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安慰她。
“陆远。”
“我在，楚楚，怎么了？”他声音故意压低，这些年来他的这份温柔已经丧失许久了。
“带我去看看阿骁。”
陆远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楚楚，医生说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受不得任何刺激了。”
医生说？
秦楚仿佛这才反映过来，陆远为什么会在这儿，会握住她的手，会和她说这些话，会突然对她温柔……
种种的种种都说明一个问题，他知道了她的病！
陆远在可怜她。
秦楚浑身瘫软，她喃喃道，“你知道了对不对？”
“楚楚，医生跟我说你的情况也不是那么糟糕，只要我们好好准备手术，你一定可以康复的。”
秦楚靠着床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楚楚，我想和你说点事。”
无论如何他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这一刻的陆远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下定决死离婚，她是不想拖累他和儿子！
他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什么都不明白，就知道一味的和她争执。
“你能有什么事，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除了儿子，公司的事情我已经没资格去参与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楚楚，你真的能完全放手吗，A市的项目已经在谈规划了，你不是希望两个月后就开始动工吗，我想应该没问题。”
秦楚哪里有心思管这些，她的命都快没了，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无论生意做大做小，她都无力插手了。
“我让你走，你听不见是不是？”
“好好，你别动气，我走就是了。”陆远没办法，他只能答应下来，但因为秦楚看不见，他故意走的时候弄出很大的动静，走到门口又悄声的折了回来，在不远处静静的陪着她，守着她。
秦楚的世界是黑色的，她很不习惯这种黑暗。
就这样静静的陪着她许久，秦楚大概想喝茶，她手掌开始在床头柜上摸索。
陆远在她对面，几次三番想帮忙，又怕伤害到她的自尊心，只能忍着。
或许让秦楚一个人发泄出来会好些。
因为他深有感触，这些年受了太多秦家的帮助，每次他都想把自己锁起来，与世隔绝。
此时的秦楚大概也是如此吧，她不想被人知道她得了那样的病，更不想被人同情。
可他不是同情，是心疼啊。
当医生说出‘脑癌’那个词，那就好像在临时处决他的生命一般。
他这个人，不是一定得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啊，看到秦楚这样，他比谁都难受。
秦楚得了这个病，也和他有关系，如果他平时能多给她一点关心，能处处让着她，说不定她就不会得这个病了。
砰！
搁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被秦楚摔到地上碰碎，她大概是吓着了，双手环胸整个人蜷缩在一团。
陆远难以自控的站起身，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的抱住她，安抚她，给她亲自倒上一杯热水，告诉她，你眼睛看不见没关系，我以后就是你的眼睛，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可他太了解秦楚的性子，深知这时候靠近她，只会让她如同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扎得每个人都鲜血淋漓。
他只有陪着她，等待时机，告诉她，他一直都在。
大概秦楚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强势的，突然变得脆弱，不仅让陆远心疼，也让他难以适应。
他倒是希望，秦楚能和之前一样，强势的和他争和他吵，永不让步。
楚楚，你不是从来不让我的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认输了，连吵都不愿意和我吵了？
蓦然间，陆远尝到了咸涩的味道，他手指触到唇角，冰冷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他实在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悄声走了出去。
不多时苏莞卿走了进来。
“谁，是谁？”秦楚听到脚步声，满脸防备。
她知道眼睛看不到会有多可怕，但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深觉不是可怕那么简单，而是一种无能为力。
没想到她秦楚也会有无能为力的一天。
“姐，你没事吧。”苏莞卿抓住了她的手。
秦楚凭着声音猜测，“小卿，是小卿吗？”
“是我，姐，你是不是要喝水？”苏莞卿重新从抽屉里拿了个被子，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姐，我喂你喝。”
“不用了小卿，我自己可以。”秦楚可不想事事都依赖人，她摸到杯子紧紧握在手心，而后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苏莞卿万万没想到秦楚患的是脑癌，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到处打电话，把能找到的人都找了一遍，希望能找到这方面的专家帮姐姐度过难关。
喝完水，秦楚问她，“小卿，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我刚过来的。”苏莞卿并没有提及她的病，怕刺激到她。
秦楚这般瞒着，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生了这么严重的病！
秦楚心里记挂着儿子，急急问，“那你看到陆骁了吗，他好不好，到底哪里受伤了？”
“姐你别担心，他没事，只是受了点外伤，因为麻醉的缘故现在还没醒，你放心吧，阿琛守着他呢。”
阿琛？
秦楚终而放心下来，她那个弟弟办事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有阿琛在，她就不用担心了。
只是阿骁，这次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隔壁病房内，秦远成已经醒了。
陆远负责照顾他，见他醒来开口道，“爸，你终于醒了，还好吗？”
“是你啊。”秦远成看到是他，语气平平。
“爸，你要喝水吗？”
“不用了，你出去吧。”秦远成朝他看了眼，很不客气。
他的宝贝女儿得了绝症，和这个男人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他平时忽略对楚楚的关心，他的女儿怎么可能病得这么严重。
陆远有一瞬间的尴尬，他和秦远成的关系一向不好，现在又和秦楚离了婚，这声‘爸’也是他鼓足了勇气才喊出来的。
其实在他心里，秦远成就是他的岳父，只不过两人都因为楚楚而有了成见。
事到如今，陆远心里的那点恨意也被秦楚的病给消磨光了。
他们应该要齐心协力，想办法治好秦楚的病。
“爸，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但我希望您别在这个时候……”
不等他把话说完，秦远成冷哼声，“你现在知道是你不好了有什么用？楚楚她还是病了，她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秦远成几乎是崩溃的吼出来的。
“爸，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在她身边好不好？”陆远跪下来恳求。
他这辈子把自尊心看得极重，从未这么求过人，但为了秦楚，他愿意放下自尊。
或许只有在最危难的时刻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吧，他无法接受秦楚快死的事实，此时此刻只想和秦家人一起治好秦楚的病。
秦远成难以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他竟然为了楚楚来求他？！
这个男人是觉悟了吗，终于肯拉下所谓男人的颜面了？
呵。
即便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能救得了秦楚的命吗？
“爸，您能答应我吗？”
秦远成心里还是有气，“我不是你爸，你和楚楚已经离婚了，现在你和我们秦家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岳父，因为我把楚楚当妻子。”
“呵，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陆远，我从来都不赞成你和楚楚在一起，以前不赞成，现在也不赞成，以后……”话说到这儿，秦远成一阵心痛。
他也不知道他的楚楚还能不能有以后。
“以后即便您反对，我还是把楚楚当成我的妻子。”
秦远成不想就这么原谅他，这辈子他都不想，除非他的女儿好好的活着。
“陆远，你不必这样，我虽然是楚楚的父亲，但也没有权利为她的以后做决定，你应该是最了解她的性子的，当年她不顾我的反对死活要嫁给你，就如同今天她也可以不听任何人的劝，死活要和你离婚一样，陆远，你放过她吧，你们真的不合适。”
“爸！”陆远已经预料到事情的结局，他料定秦家人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不过秦远成并没有过多的针对他。
此时此刻，他不是秦家家主，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而是秦楚的父亲，他和他一样，为那个即将要死去的女人痛心疾首。
“不要跪在这里了，你去看看陆骁，顺便把阿琛叫过来，我和他商量楚楚的病情。”
“好。”
不多时，秦远成和秦少琛同时出现在秦楚病房，苏莞卿退开身站在了一边。
“楚楚！”秦远成哽咽的叫她。
躺在病床上的秦楚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眼泪瞬间决堤。
她多聪明啊，深知今天这么多人出现在这儿，她的病恐怕瞒不住了。
“爸。”她努力克制即将崩溃的情绪，不让泪水肆意流淌。
秦远成抱住她，一向将自己的情绪不显露于山水的他，失声痛哭，“楚楚，你听我说，别怕，爸爸一定会治好你的，有爸爸在，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我们秦家有的是钱，别怕，别怕啊。”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别怕，可见秦远成自己都没有这个把握，他应该是在自我安慰吧。
有钱又怎么样，有钱买不来命啊！
苏莞卿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秦少琛，他薄唇紧抿，俊朗的脸满是伤怀，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从他的神情却能看出，他有多忧心秦楚的病。
苏莞卿缓缓走过去，她拉住了男人的手，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下，静静的感受着这场情深的父女情怀。
秦楚想过有一天她的病被家人知道，她就知道，父亲一定会崩溃的。
从小到大，秦楚只见过秦远成崩溃一次，那就是她妈妈死的时候，现在换成了她，秦远成哪里受得住。
“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傻，有病就该和我说啊，我可以早点给你治疗的，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承担，为什么？难道你不相信爸爸吗？”
“爸。”她艰难的喊了声，泪水打湿了父亲的肩膀，“我没有害怕，我不告诉你是想好了以后再说，医生不是说……不是说我这个病有机会么，只要有机会我就不会放弃啊，所以我只是不想你为我担心罢了。”
秦楚将自己的想法说得很简单，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是这么安排的，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死去！
秦远成抹了把泪，他用大手为女儿擦干脸上的泪水，“好了楚楚，这一切你都不要担心了，我和阿琛会安排的，嗯？”
既然他们都知道了，秦楚当然不会去操心医生方面的事，他们怎么安排，她就怎么顺从吧。
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害你，只有血肉至亲不会！
她相信，秦远成一定会倾其所有救她这条命。
只是，即便倾其所有，她就能活下来么？
秦楚是不想他们失望啊！
“楚楚，你好好休息，以后呢，爸爸每天都会来看你，都会陪着你的。”
“爸，你不必这样的，其实，我没事啊，您工作那么忙，自己的身体又不好，家里还有爷爷要照顾……”
秦远成打断她，“再大的事也大不过你，楚楚，听爸爸的话，你呀，从小到大就有自己的思想，爸爸说的话没几次听的，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
“好，我听，我听你的。”
秦楚的病适合静养，三个人在病房待了一会儿便出来了，秦楚已经睡下。
秦远成找了好几个护工来照顾秦楚，白天四个，晚上四个轮流。
“是不是累了？”秦少琛见妻子一脸倦色，关心的问。
秦楚和陆骁的车祸，再次让秦家人手忙脚乱，也着实累着了苏莞卿。
她现在的身体很敏感，稍微遇到一点事就会觉得力不从心，有时候她也挺懊恼的。
“还好，不累。”
“明明就很累了，这样吧，我让瞿东送你回去休息，你别在这里忙活了。”秦少琛将她的手攥在掌心，“免得一会儿我们还得照顾你。”
“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
秦远成忍不住开口，“小卿，你呀还是安安静静的在家里休息吧，你姐这边我已经找了人伺候，你别每天都来，一定得注意身子。”
“爸，放心吧，我会的。”
秦远成点了点头，待苏莞卿离开后他又叮嘱儿子，“你也别一天到晚在公司医院忙活，这里交给我，你得多陪陪小卿，我看她脸色不太好，这一天天的累着她了。”
“我知道了爸，我会让她少来医院的。”
到了秦远成这个年纪早对金钱权势没了多大的欲望，他就希望能儿孙满堂，苏莞卿的这个孩子务必平安出生。
秦家的人啊，是越来越少了，他之前刚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
想到这儿，秦远成开口问，“阿琛，楚楚的病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手术肯定得做，关键是我们选择在国内做还是在国外做。”
“你说得这些都不是问题，国内做也是可以的，大不了我聘请国外的专家给楚楚做手术，她这个身体，不适合远行啊。”
“那我一会儿就去联系这方面的专家，尽快约个时间，楚楚的病越早做手术越好。”
秦远成点了点头，“嗯，这个手术必须成功。”
“爸。”
“嗯？”
“我想跟你说，即便楚楚的这个手术成功了，也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可能会受到神经的损害，她……”
秦远成艰难的吸了口气，打断道，“那我们也没有退路，我只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我可以养她一辈子！”
这不是养不养的问题，秦少琛是怕秦楚自己接受不了。
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一具残破的身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