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瑟脸色煞白,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情?
她眼睛通红,惊惶不安地看着苏易,他知道什么了吗?
这些天,苏易对她态度越来越冷漠,若是因为她做错事情,早该原谅她!
想到一个可能,苏锦瑟手脚发凉,几乎不敢看苏易洞察人心的犀利目光。
苏锦瑟眼见秦景凌与苏易走出去,心慌地唤一声,“舅舅!”
秦景凌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苏锦瑟,她的眼底流露出恐慌,那是一种谎言即将要被揭发的害怕与无措。
他皱一皱眉,安慰道:“我去去就来。”
苏锦瑟一颗心瞬间坠入冰窟。
秦景凌踏出房间,目光沉冷地看向苏易,“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易心惊,他多少是听信苏锦瑟的话。随即,又稍稍放松下来,秦景凌一贯行事作风,不会偏听偏信,在报复回去之前,会查明真相,不会让人成为替罪羔羊。
苏易进入他的客房,推开窗户,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他深深吸纳一口气,“舅舅,你有没有发觉,商枝与秦家人长得相似?特别是与我的母亲,还有外祖母?”
秦景凌剑眉紧蹙,一时竟有些琢磨不透苏易想说什么。
“你一定只是觉得她面善,只是长得像而已,也不曾想过她会是苏秦两家的孩子吧?”苏易始终不曾看向秦景凌,他目光平静地望着摊贩,语气也出乎寻常的平和。他以为很难宣之于口的事情,就这么轻易的说出来。
秦景凌原本漫不经心地态度,在听到苏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向来冷峻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震惊情绪,一瞬间过去,脸上的表情更为冷酷,一双眸子里宛如坚冰,透着刺骨的寒凉!
“苏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秦景凌凝重而肃穆,仿佛是与敌军对阵一般。
血脉亲情不容混淆,这是任何大家族的禁忌!
可这个时候,苏易竟说商枝是苏秦两家的血脉!
秦玉霜生下的三胎,都不曾听说过有双胎。而商枝的年纪与苏锦瑟相仿,苏易的意思不难猜出来!
“苏锦瑟虽与你娘不像,但是她与你父亲相像,女儿肖父,实属正常。”秦景凌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想法,如果商枝是秦玉霜所出,苏锦瑟是谁的孩子?
他求娶秦玉霜时,立誓不会纳妾,此生有秦玉霜便足矣。他也说到做到,府中后院没有半个女人。
苏元靖在外养外室生的外室女?
秦景凌觉得难以置信,苏元靖对秦玉霜的感情无法骗人,成婚二十几年来,他对秦玉霜照顾得无微不至,十几年来他隔三差五去秦府问候老夫人,在老夫人身前鞠躬尽瘁,周到细致,就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觉得惭愧!
如今苏易说这一切是伪装?
苏易低低地笑一声,转过身来,看着陷入纷乱思绪中的秦景凌,冷嘲道:“舅舅,你想不到父亲那种洁身自好,恪守礼规的人,竟与别的女人生子,抱养在府中,而将我的妹妹流落在外吧?若非事实是如此,就凭着他对母亲一往情深,痴心不悔的模样,我都不敢错想半分。”
可事实就是如此!
京城里贵妇谁不羡慕母亲觅得良人,哪家小姐不是以苏元靖为择婿标准?
如今回想起来,就觉得无比的讽刺!
秦景凌面色阴沉,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着拳头,眼底凝聚着骇人的风暴。
事到如今,他心中对苏易的话信几分,但是依旧觉得很荒唐。
如果苏元靖与外室生女,并且鸠占鹊巢,将他秦家的孩子丢弃在外,苏元靖绝对不可饶恕。
这不仅是作为男人对妻子的不忠,更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不慈。
“此事你不许声张,我会派人去调查,如果事情真的是如你所说,秦家必定会向苏元靖要一个说法!”秦景凌想到商枝,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会是他的外甥女?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置信。
商枝这般出类拔萃的女子,是他的外甥女,他自然是很高兴。
可若是确定她的血脉,对秦玉霜就是残酷。活在苏元靖编织的谎言里,幸福的生活十几年。一旦真相揭开,对她来说是鲜血淋漓。
苏易很肯定商枝就是苏家的孩子,听了秦景凌的话,他想再多说什么,转念一想,秦景凌愿意去追查说明心里已经起怀疑。
苏元靖着令曹管家私底下来找商枝,绝不是如曹管家所言,等母亲生产之后再相认,必定是想要将她给藏起来,维持他好丈夫的形象!
既然如此,秦景凌的做法更合适,不打草惊蛇,查清楚来龙去脉,拿到证据将事情揭露,让苏元靖无可辩驳!
“舅舅,我希望你能严肃对待这件事情,最好不要拖延太久。”苏易迫切的想要查明真相,将他觉得可疑的地方透露给秦景凌,“商枝的师傅是张释隐,当年他与嘉郡王打赌,张释隐输掉赌约,便回京进宫医治嘉远帝。但是在进宫的前夕,他突然失踪。之前我不知道事情关键,便没有细想,如今细想起来,那个时候,正是商枝出生。你查一查此事,如果张释隐身上查不出什么,就往兴宁侯府查。”
秦景凌如今得知苏锦瑟身世可疑,自然是要尽快查明事情真相。
他眸子里一片墨色翻涌,张释隐,兴宁侯府?
“苏锦瑟的话你听听就行。你认识商枝,应该能知道她的为人品行。”苏易隐晦地提点秦景凌,“别在商枝面前透露口风,她对亲生父母很抗拒。”
秦景凌冷声说道:“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管,最好带着苏锦瑟尽快回京城。”
苏易摇了摇头,“事情查明之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回京。就算回去,也是说动她一起。”不等秦景凌再说什么,他大步离开房间。
秦景凌站在房间里半晌,平息翻涌的情绪,折身走出房间,就看见苏锦瑟泪水涟涟,无措的绞着锦帕,纤细而苍白的模样。
“舅舅,哥哥他……”提起苏易,苏锦瑟泪水更汹涌。
秦景凌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打量,直看得苏锦瑟心底发颤,萦绕在心口的不安,越来越深重,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秦景凌目光一收,苏锦瑟悄然松一口气,掌心里的汗水洇湿锦帕。
秦景凌面无表情道:“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待我彻查之后再定夺。”
苏锦瑟低着头轻声说,“谢谢舅舅。”她不知道苏易与秦景凌说了什么,只得谨慎行事,不能太冒进了。
她如今只期盼着,京中快点回信。
——
秦景凌思绪复杂,离开之际,带着军医去回春医馆一趟。
他坐在马背上,远远望着商枝忙碌的身影。
军医不知道发生何事,问道:“将军,要进去与人告辞吗?”
“不必了。”
秦景凌直接去清河镇的联络点,分别发出几个指令,快马加鞭的回军营,打算让裘天成立即进京去跟进追查苏锦瑟与商枝的身世。
商枝并不知道秦景凌与苏易之间发生的事情,她正在与林玉儿商讨霍乱的药物。
林玉儿说,“医馆里接诊到两个霍乱病症,一个症状轻,脱水并不严重,及时服药治疗,然后给病患补充液体,病情得到缓解。另外一个十分严重,送过来呕吐腹泻严重,不过一两个时辰没了,吃药也没有效用。”
商枝沉默了。口服补充液体,只适合轻度患者,而重症患者需要静脉注射补充液体。
手术刀她可以造,缝针她可以用普通的替代,那么静脉注射呢?
她没有办法。
“师傅,没有法子吗?”林玉儿低声问道。
商枝缄默不语,霍乱病症最先抢救的流程是补液,再止吐止泻,防止水份流失,这样从根源上治疗,只要防止脱水,之后便能够很好的控制病情。而她开始准备的只有糖盐水,补充的能量不够,可以熬制米汤再加糖盐,这样比单纯的糖盐水又能够很好的补充液体。
“最关键的是预防脱水严重,我们需要将预防的方法推广出去,一旦出现腹泻呕吐之后,自行在家中用米汤加糖盐补液,再送到医馆,不能拖延到严重。只要百姓们知道预防,基本上可以很好的控制病情的恶化发展。”商枝沉吟道:“如果实在是遇见重症脱水的病患,只能不断的给他补液,及早的止泻止吐,隔离,消毒抗菌,对症治疗。”
不能静脉注射,她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需要研制出浓缩补液粉。
“夏季是霍乱高峰期,如今先将霍乱药上架,再传播预防,我们只能救一条命算一条命。尽人事,听天命。”商枝只能尽快研制出浓缩补液粉。落后的时代,许多物资太匮乏,她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朱玉听从商枝的安排,将商枝交代预防与控制事项写一份下来,再拓印几张,分发给各大药铺掌柜。
“霍乱药暂时只给同济堂与惠民堂。”商枝谨慎起见,新出的药种,不大量流向各个药铺,先让她信得过的人,等出效果之后,再向外推广。免得有心人拿这药做幺蛾子。
“好。”朱玉应下。
商枝与薛慎之、朱玉一起去小作坊。
林辛逸已经在帮忙打包,租了几辆牛车,魏娇玲与魏峥也在一边帮忙。
商枝来的时候,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五辆牛车装得满满当当。
“商枝姐,你总算来了!”魏娇玲见到商枝,眼前一亮,她蹦蹦跳跳的过来,挽着商枝的手臂,说着悄悄话,“我哥看见了,他说林辛逸身上全是肌肉。”
商枝噗嗤笑出声,她看向一旁面瘫脸的魏峥,凑到魏娇玲耳边道:“你确定他没有骗你?”
“这事关我的人生大事,他不会骗我。”魏娇玲对魏峥的话深信不疑,林辛逸手臂上也有肌肉,摸起来手感太好了。
商枝无语,又不能叫林辛逸扒了给魏娇玲看。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多观察观察。”
“可是我已经写信给我娘,叫她给我去林家提亲呀。”魏娇玲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林辛逸满满都是喜爱,“我都十四了,今年提亲,明年就能嫁给他。”
商枝:“……”都是那么恨嫁?
魏娇玲在商枝身边呆一会,像条小尾巴跟在林辛逸的身边。
商枝看着林辛逸愁苦着脸防备着魏娇玲,就像是不盯紧这女流氓,他就会清白不保。
这会倒是觉得魏娇玲与林辛逸挺般配,希望魏娇玲看见林辛逸白斩鸡的身材,不会失望就好。
商枝走进里屋,就看见哑医站在薛慎之的身边,双手比划着询问他什么。
薛慎之低声与他交流。
商枝走过去,哑医看她一眼,蹲着继续干活。
薛慎之见哑医没有话说,便握着商枝的手往外走,宽大的袖子遮掩住他们交握的手。商枝感觉有一道视线盯着她,循着视线望过去,就看见哑医低着头看着灶台里的柴火。
她皱紧眉头,不觉得自己看错了。
哑医想打量她,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刚才哑医与你说什么?”商枝觉得哑医有古怪,不由问道。
薛慎之捏了捏她的指尖,低声笑道:“他问我与你是否定亲了?我说是。之后问起我的年纪,出生何处,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
商枝心里那种怪异感越来越浓烈,她回头看哑医一眼,正好触及他的视线,他愣了一下,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笑起来,牵动着脸颊上的伤疤十分狰狞。
“你都说了?”商枝觉得哑医身上有危险的气息,但是他对他们没有敌意。
薛慎之缓缓摇头,“我只说孤身一人。”
商枝点了点头,“别人突然问起这些事情,不要轻易向他们透露。”
这个哑医不能带到县城大作坊,就将他留在镇上小作坊。
林辛逸这时候跑过来说道:“师傅,哑医带去县城搭把手。他懂很多医理,能够帮上忙。”
商枝皱紧眉头,心中迟疑。
林辛逸道:“县城缺人,暂时让他过去帮忙。这人虽然有点古怪,却也没有坏心。”
薛慎之道:“让他过去,不妨事。”
“行,你带他过去。”
商枝去药房清点出霍乱药,还有一些注意事项与护理、禁忌,分成两份放在包袱里,交给林玉儿道:“你与林辛逸都会辅助治疗,你们分别送去同济堂与惠民堂,将那些法子教给他们。霍乱药不比伤寒,需要慎重!不能出任何的乱子。”
林辛逸与林玉儿慎重的点头。
商枝与薛慎之在镇上租几辆牛车去杏花村,打算将仓库里的药材运送到县城去。
一到村口,贺继闵从地上蹿起来,挡在商枝的面前,他搓着手,“商丫头,你这个药材,叔也跟着你种成不?”
昨儿他喝一点小酒,醉倒在炕上,今儿一早醒来,就感觉村里大变样,穷酸的邻居家裁新衣,买零嘴儿,还吃起肉了!
他一问之下,原来是那些挖采的药材卖给商枝,得了一大笔银钱!
贺继闵心里后悔不已,当即去找商枝,哪里知道扑空了,就堵在村口等人。
“商丫头,叔之前糊涂,听信贺良广的话,错失机会。你说该咋种,叔都听你的。”贺继闵腆着脸,巴结商枝。
商枝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贺继闵谄媚的笑,她笑道:“不是我不答应,而是都有定额了。再多出你一个,药材就是多余的,我也只能囤在仓库里。下次吧,以后有机会我通知你。”
贺继闵脸色一僵,讪讪地说道:“商丫头,你就别骗叔,叔知道你是有大出息的人,在外面多的是路子。不是和军营里也有做买卖?多出来的,你就卖给军营。”
商枝冷笑道:“军营里的药材,樟树村提供之后,他们地里还剩不少,得另外找销路,哪里能分出一个名额给你?机会只有一次,你抓住就是你的,没有抓住只能怪自己没有远见。”
她可没有忘记,贺继闵与薛茂通、薛长东一起坐地起价,逼她就范。
如今有事求她那就对不住了!
她小心眼记仇!
贺继闵脸色顿时难看,阴着脸,“商丫头,你当真不给叔这个脸?”
“脸是自己给的。自己不要脸,别怪别人不给脸!”商枝丢下这句话,绕开贺继闵让牛车停在仓库门口。
贺继闵脸色铁青,怒瞪着商枝,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商枝不管贺继闵咋想,她进村找村民帮忙一起将药材捆在牛车上。
药材比较多,五辆牛车只够拉一半,还剩下一半,得明天拉。
贺继闵杵在村口,听村民吹捧着商枝,有几个比他还穷的,身上都穿起新衣裳,心里更不是滋味。
周蔓坐着马车从镇上娘家回来,婉晴扶着她下车,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全都是周夫人心疼周蔓给准备的。
许氏跪一晚,膝盖跪肿了,躺在炕上下不来,她便大清早上镇上吃顿好的。
一回来,就看见村口堵满了人,她皱紧眉头,就听李大婶大着嗓门说道:“商丫头就是咱们村的福星,乡邻们跟着你有肉吃,有新衣穿,今后还有新宅子住。”
“商丫头在县城开大作坊,专门制药丸,县城里的大药铺掌柜都求着商丫头做生意,咱们大家放心跟着商丫头干,保管有使不完的银子。”有村民附应李大婶的话。
周蔓看着众星捧月的商枝,尖利的指甲掐进掌心,不就是带着村民种地,这有什么值得吹捧的?
可看着商枝头上的玉簪,身上穿得绸缎长裙,是最时兴的款式。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在闺中的时候娘给她置办的,嫁进薛家之后,她就没有再做过衣裳!
商枝以前不过是荆钗布衣,如今处处压她一头,日子越过越好,找的男人也是个十分有潜力的人。哪像她越来越不如意,嫁一个废物!
心里的妒火被这风向一刮,宛如燎原之势蔓延开。
贺继闵阴笑两声,“也得看她作坊开不开得下去!”走着瞧!
周蔓侧头看向贺继闵,眸光微微一闪,看着他转身离开,周蔓又看一眼忙碌中的商枝,她脸上清丽的笑容,灿烂得刺痛她的双目。
鬼使神差,她跟着贺继闵,走到小路上的时候,贺继闵突然从一侧出来,吓得她心都要跳出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贺继闵见是周蔓,许氏的媳妇,脸色不太好看。
周蔓拍着胸口,回头看站在路口把风的婉晴,眼底的眸光闪烁:“你和商枝不对付?”
贺继闵眼睛一眯,警惕的盯着周蔓。
周蔓扯着唇角笑道:“你不用防备我,我和你一样,见不得她如此嚣张,风头大盛。你有能耐让她的作坊开不下去,我就给你报酬。”她从袖中掏出周氏给她的银子,扔到贺继闵手里,“你让她越不如意,越不顺畅,我就越高兴,一高兴就出手阔绰。”
贺继闵听出周蔓的弦外之音,商枝越惨,他得的银子越多!
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贺继闵拍着胸脯保证,“周丫头,你放心,叔一定让你满意。”
周蔓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和婉晴回薛家。
贺继闵看着一车车运走的药材,眼睛里闪过暗芒,他一个人抓不了多少耗子,得找人一起抓。
——
商枝跟着牛车将药材拉到县城大作坊,和薛慎之一起将药材卸下来,全都搬进库房里,天色眼见就要黑了,他们去同福酒楼用一顿饭,回到村子里,累得倒在床上就睡过去。
一大早,租的牛车已经到村口。
商枝急急忙忙洗漱,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她快步去仓库,打开锁片,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仓库里面,堆满了一地的死老鼠,露出白肚皮,翻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