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太凶神恶煞。
迟曦被吓一跳。
她拍着胸脯,靠在墙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四周,迟曦并不熟悉。
她拔下头上的木簪子,随意绾成一个妇人发髻,看见斜对面一个阿婆挑着自己种的蔬菜在卖。
迟曦走过去,蹲在阿婆的面前,询问道:“老人家,我向你打听一下,你可知这条巷子第三户住的是什么人?”她眼圈通红,似乎受尽委屈,有苦难言。
阿婆年纪虽大,却耳聪目明。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和蔼,“小娘子,你可问对人了。这第三户人家先前住着的是一对孤寡的母子,儿子要进县学,她跟着去县城照顾儿子,将这间屋子出租。就在十天前,有一对小年轻住进来。”
阿婆之所以与迟曦说,是她瞧见迟曦跟着一个小姑娘过来。小姑娘鬼鬼祟祟,像是害怕被人给发现。
而迟曦梳着妇人发式,脸色苍白,她不由联想到家中的男人,出来养外室。
搬进来的女子如花似玉,挺着一个大肚子,男子高高大大,样貌端正,十分疼宠女子,忙前忙后,嘘寒问暖。就在前几日,又住进一个刀疤脸。
“老婆子在镇上几十年,听你的口音,是从外地来的?”阿婆提出疑问。
迟曦苦笑道:“我家那位带着别的女子跑了,我……我就追了过来。”
阿婆了然:“原来如此。他们搬来的时候,一辆马车坐着人,一辆马车拉着箱笼。就在昨日,他们两个还来我这儿买菜。听见女子用官话问男子,这是他的家乡,可还会说家乡话?”
迟曦向阿婆道谢,站起身,望着巷口半晌,她坐上马车。
不知过去多久,迟曦在马车里等得不耐烦时,总算看见余秀兰从巷子里出来。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堵住余秀兰。
余秀兰见到迟曦,吓一大跳,捂着胸口喘粗气。
迟曦扬眉,嘴里的话让余秀兰大惊失色,“余秀兰,我看见你去了丰裕巷。”
“你想干什么?”余秀兰脸色苍白,防备的看着迟曦。
“我能对你做什么?就是想和你做个朋友。”迟曦望一下灰蒙蒙的天空,抬着下巴指着马车,“今日有雨,我捎你一程。”
余秀兰心里打鼓,就怕迟曦发现什么。听了她的话,余秀兰心凉半截,知道迟曦不是简单的捎她一程,可她不能拒绝。
迟曦见余秀兰识相的上马车,她嘴角上翘,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
梨花村,苏府。
顾芸娘被苏景年搂在怀里,陪他睡了半个时辰。
苏景年这几日为了婚礼的事情,未曾好好休息。今日饮几杯酒,十分困倦,抱着顾芸娘软和的身子入睡。
这一觉谁的十分沉,顾芸娘起身,也未惊醒他。
顾芸娘身上的棉布裙子皱巴巴的,稍稍抚平皱褶,她从多宝阁上的木盒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袖中。又将隐藏在暗处的卫寅唤出来,让他跟着她出去一趟。
卫寅听命苏景年,如今他的职责是保护顾芸娘。
顾芸娘经历过生死,她不会孤身入虎穴,因此带上卫寅。一则是为护她周全,二则是让苏景年心安。
她直接去了镇上,马车停在广源酒楼门前,对面是新开的同福酒楼。如今已经过去饭点,里面仍是有不少食客,而广源酒楼里冷冷清清,只有余骁坐在临窗的位置,身边坐着清瘦的少年,他端着酒杯给人喂酒。少年不善饮酒,呛得咳嗽,玉白的面容绯红,酒水撒了一身,颇有些狼狈,余骁却笑的肆无忌惮。
顾芸娘看着举止亲昵的两个人,僵在原地。
余骁突然扭头朝窗外瞥来。
顾芸娘脊背一凉。
余骁只看她一眼,便收回视线,松开少年,抬脚将人踹倒在地上。
“滚罢!”
少年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
顾芸娘默了默,直到少年消失在街头,她抬脚进去,径自在余骁对面坐下。
余骁不看顾芸娘,提着酒壶往嘴里灌酒。
浓烈的酒气刺鼻,顾芸娘不适的皱了一下眉心,去辨出苏景年喝的是同一种酒,只是他身上的酒气淡且好闻。
“余公子,我有事找你谈。”顾芸娘轻呼出一口气,她看着满桌的狼藉,想来之前苏景年与他在这儿谈过。只怕没有谈拢,苏景年提前回去,而余骁一直坐在这儿。“喝酒伤身,余公子醉了。”随后招来小二,让他煮一碗解酒汤。
余骁轻嗤一声,“你就是这样勾引男人?”
顾芸娘浅笑道:“我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勾引你。”
余骁脸色阴沉下来。
顾芸娘斟一杯茶,推到余骁的面前,“我想余公子需要这杯茶。”
余骁看着面前的茶水,不知想到什么,他冷嗤一声,倒是端起来爽快的喝下。
“你真有趣。”余骁把玩着手中的空杯,“你该将这杯茶往我脸上泼。”
顾芸娘给自己倒一杯茶,她喝两口,笑道:“我想啊。我如果泼了,今日就白跑一趟。我想了一下,泼你一杯解一时之气,接下来说不定会受更多的气,还要浪费更多的时间,我权衡一番,倒也不怎么生气。左右这杯茶都是要‘孝敬’你,管它什么方式,只要双方都解气,达成目的就成了。”
余骁被顾芸娘的谬论给气笑了。
转念一想,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余骁脸色冷下来,似乎他被顾芸娘牵着走。
“余公子,我有一件事找你谈一谈。”顾芸娘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买下那片山是为了那片温泉,如今也是荒废着,不打算用来做营生,倒不如卖给我们?”
“为何要卖给你们?爷心情不爽快,买来放着玩儿,不差钱!”余骁很欠揍的说道:“看见你们不痛快,一个个上赶着给爷解闷,爷就畅快了,这钱花的值!至少这半个月的乐子算是有着落!”
顾芸娘这下是真的想抄起桌子上的盘子糊他一脸,她深深吸一口气,“若是因为余有财一事,你这么算是恩将仇报。他急不可待的想要娶我给他生儿子,就是将来继承他的家业。如今他断了祸根,不正好让你高枕无忧了?免得那一天,给你弄来个弟弟抢夺家产,你虽然不无聊,可却糟心啊。”
余骁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斜眼睇着顾芸娘,想看她接下来如何语出惊人。
“你的酒楼竞争不过对面的酒楼,生意太惨淡,每日都是在做赔本的生意。我给你菜谱,拯救你家酒楼的生意,你将那片山卖给我,你看如何?”顾芸娘说到点子上。
“你知道我爹咋说我?纨绔,不务正业,败家子儿。你觉得我像是做生意的人吗?”余骁笑顾芸娘天真,眼底的兴致淡去,不耐烦的说道:“谁告诉你我是给他报仇?我就是钱多烧的慌,顺带气气他,给你们添堵。”
顾芸娘真想一锤子锤死他。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家伙!
顾芸娘咬了咬牙,她面上却带着笑,“你爹虽然有钱,可是个守财奴,如果你是挥土如金想要气死他,留着那片山,还是他的家产,就是气他一时而已。你想将他气得七窍生烟,一提起就来气,且气得不轻。你就将那片山亏本银子卖给我。我是他的仇人,拿着他的东西挣银子,发家致富。若是你的话,会不会每次瞧见那片山,看着我源源不断的挣银子,都要吐血?”
余骁很神奇的在脑子里代入他爹,脑补那个画面,还真的像她说的这般!
他居然觉得这招可行?!
嘶!
这个娘们简直有毒!
顾芸娘看着他变幻无常的脸色,心里松一口气。初一打照面,她就知道不能用正常的逻辑方式和他谈!
如果能谈成,苏景年早就办妥了,哪里轮得到她坐在这儿?
她心里抱着这种方式试一试的态度,噫,还真的奏效了!
余骁探究的打量顾芸娘,发现她和传言中不相符。
不木讷,也并不胆小,反而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他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顾芸娘好几遍。
忽的一笑,“我想了想,你说的有一点道理。不过,我想到一个更有趣的事儿,你嫁给我,那块山给你做聘礼。”
余骁眯了眯眼睛,他就不信这回还打发不了顾芸娘。心情愉悦,他端着酒水往口中送。
“你就不怕我给你生个便宜儿子?”顾芸娘摸着自己的肚子,意味不明。
“咳咳……”
余骁呛着剧烈的咳嗽,看着顾芸娘的眼神变了变。总算明白这个小寡妇是用什么通天手段让苏景年娶她,原来是用子逼婚!
他觉得这么不正经的寡妇,很得他的心意,敢做敢说,不和外边那些又当又立的贱货一样。
若是寻常的人,早就抓住顾芸娘的小辫子,说她不守妇道,得浸猪笼。
可这一刻,余骁却将顾芸娘当做一类人。
“要我把山头卖给你不是不行……”余骁笑得一脸荡漾道:“你让爷喜欢女人,这山头送给你。”慢悠悠地说道:“为期一个月。”
顾芸娘就知道余骁不是这般好说话,虽然发现他和颜悦色不少,却也不忘刁难人。
她沉默不语,余骁提出这个要求,只怕他心里对自己的取向很在意。他这么混账,不在意名声,在外面胡来乱搞,或许是因为众人异样的眼光,还有家中父母的不接纳。
所以,他心里讨厌循规蹈矩,一本正经的人。
而她方才那些话,歪打正着,合了他的胃口,才会给她一次没有希望的机会。
“没问题。”顾芸娘看着微微变色的余骁,她含笑道:“不过这一个月期间,你得听我的,不得说不。”
余骁爽快的答应了。
顾芸娘提出立字据,他也随顾芸娘去,签上自己的大名。
反正他是个不要脸,不讲信用的小人。
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了算?
顾芸娘将字据收起来,新增一条,“这一个月内,你不能再断了苏景年的温泉。”
“行,明儿就给他弄好。”余骁起身,大摇大摆的离开。
顾芸娘喊住他,红着脸,难以启齿道:“你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