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潋说一不二,翌日就真上了巡御司府衙, 除了审死堂, 巡御司的里院还有一间慎思堂, 以供官员休憩打盹、处理文书之用,近来城中安逸,再没出过少年失踪案,于济楚显见地清闲了不少。
跟着两人一同郊游踏青,高调得才出城便教全汴梁都知晓了。
扯了一整季炎夏来敦促自己妩媚盛放的夏花,因为长夏只剩下三分余韵, 也恹恹一息地岑寂了下来,赵潋马蹄飒沓而过, 踩低无数繁花鲜草。到了郊外,赵潋要饮马, 便牵着缰绳与于济楚并行。
黄昏的金柳, 在河风间婆娑多情,于济楚落后两步,看着赤金的光镀上少女华丽的妃色裙摆,浓丽得宛如一团火烧云。他的眼睛仿佛被灼烧过一般, 唯恐露怯,便只能找些话说,“听闻,公主前几日应邀出游, 被人暗算了。”
“这你也知道?”赵潋背过左手, 回头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 “又是母后告诉你的?她倒真心想撮合你我,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公主。”
于济楚喊了一声。
赵潋敛唇,“你不用紧张,我没说过要嫁给你,我的个性母后清楚,宁折不弯,她不会逼我的。”
于济楚本来想说的话,教赵潋这软绵绵的一拳,打得犹如哑巴吃黄连,只能闷声咽下去。
他怅然地轻笑一声,“那公主邀我出游,所为又是何事?”
赵潋牵着马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于济楚,“太后操心朝政不够,有些事着实管得多余了,她是不是也与你透露过让你做驸马的事?我知道,你为人臣,不能拒绝太后指婚。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所以这事我自己处理。约你出来,原因有二,一来是问你案件进展,二来,请你配合一下,近日我可能要频繁上门了。”
于济楚反问:“为何?”
赵潋眨了眨眼睛,“于大人,我和你之间有些不痛快的往事,咱们就一笑泯恩仇了,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当年的莽撞,咱们把这页就揭过去了。你是我师兄的义兄,那就算我半个哥哥,你看行不行?”
他怔忡着听她说话,舌尖犹如漫开一缕涩然,可是,怎么能说不行?
她已经,很多年未曾这么正眼看过他一眼了。
“也好。”
赵潋笑起来,将枣红马牵到水边,马儿乖乖地低头喝水。
于济楚拍了拍他白马的鞍鞯,自褡裢之中取出几只果子递给赵潋,赵潋不客气地收了,坦荡地笑了下,便咬了一口,于济楚道:“已经在收网了,不过人手不够。太后的私兵动不了,所以巡御司在想法打入内部,来个里应外合。”
赵潋点点头,“你们司做事,一贯雷厉风行的。于大人又是个中翘楚。一旦突破地下场之后,我希望于大人能帮我个忙,我家里有个人,他弟弟就是因为这桩案子丧命的,那些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巡御司还是不要姑息。世风日下,敢触及权贵利益之人少之又少了,于大人是泥淖之中的清流,我还是很信任你的。”
于济楚怔了一瞬,从他入朝为官之日起,就始终信奉清正廉洁,不为强权折腰,他一个人,揣着他和谢珺两个人的理想,所以他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而就为这句信任,好像也值得托付性命了。
……
赵潋回公主府,头上戴着一顶花冠,不值什么钱,是纯用杨柳枝及路边野花,掐茎去叶地缠绕而成,赵潋本人已极为华美,被野花冠倒衬得肌肤黯淡了几分,但她心情却恰是不错,舍不得摘下来。
这下公主府揭开锅了,公主与于大人骑马出游,回来时戴着一顶这么丑的花冠。两人一定是聊得很开心,于大人边走,顺手就摘花捻草地给公主做了一份礼物。
杀墨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先生恐怕要彻底退出战局了。”
于大人是有太后支持的人,只要公主稍稍偏向他些,这婚事板上钉钉了就已经。
夜里下了一场雨,赵潋本来想夜探粼竹阁,看看那人在做些什么,无奈雨天路滑,心道还是算了,她要争点气,才不过一日光景而已,人家都未必想到自己一下,她也要有点出息才行。
君瑕的寝房燃着几只蜡烛,窗外风雨凄凄,间杂着几声哀而无助的蛙鸣声。他偏过目光,凝视着一行雨帘,杀墨也没睡,嘟着嘴走到了他身后,“先生,公主要是想通了,不必在一棵树上赖着不走,你就没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