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雪瑶转了一圈前殿后又回来后殿,直接进了西梢间,那是寝室。整个后殿都是采用落地明造式格子门,因此采光良好,殿内还算亮堂的。当心的明间和次间之间以清净雅洁的藤纹浮雕挂落飞罩装饰隔断,而次间与梢间之间,则是以封闭性较好的镶花灯笼锦式圆光罩隔断。
金丝楠花纹细密瑰丽,精美异常,范雪瑶一向最喜欢这种风格,一看便很喜爱。
梢间里最醒目的就是一架描金髹漆楠木围子床,这时候还没有架子床,而这围子床就是架子床的前身。镂刻透雕麒麟、牡丹,牡丹卷草等纹样。整体造型稳重大方,而装饰花纹则精美华丽。刀法圆熟,工艺高超。因为快要入夏了,因此床四周围挂着帷帐,帐幔是杏红色的,鲜亮艳丽而浪漫。
床榻上是海棠红的锦面白锻里床褥,被面是寓意吉祥的百子图,颜色娇艳,花样虽然俗了一点儿,但是选这个显然是想讨她的欢喜。做妃嫔的,子女是靠身,哪个不想多生孩子?
床榻挺宽绰,床榻跟前立着三扇立屏,入睡时把帷帐一放,再将屏风一拉,顿时就仿佛待在一个小房子里一样,安心又惬意。
范雪瑶分外满意。
上一辈子的她没有家世,没有背景,一切都是她赤手空拳打拼来的。商场尔虞我诈,政界明枪暗箭,每个人看起来都似乎很和蔼可亲,可翻过脸去,什么龌龊险恶都做得出来。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
行差踏错,迎接她的就是从云端跌落深渊。醒来就是勾心斗角,劳心伤神,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是常事。因此为了在短暂的五六个小时里恢复充足的精神,床的品质就是十分重要了。
她对床有种特别的情怀,年少时因为父母早亡,她曾在亲戚家寄住过一段时间。
亲戚家不算小,三房一厅,父母、女儿各一间,另一间做了书房。而她只能睡在客厅里,一张布艺折叠沙发就是她的床。男主人常常一起床就到书房。所以她得更早一点起床,把被子枕头收起来,不能搞乱地方弄的不好看,更不能打扰到男主人。
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看着男主人在家里仿佛皇帝一样,说的话谁都得听。当时她就暗暗想,她也想要这样。
虽然后来她知道了他不过是个小文员,随时都可能被开掉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却是那时候她做梦都想成为的,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那时羡慕和渴望深深铭刻在了她的心里,没有随着时间消散掉,反而越演越烈,最终成为了她人生的追求目标。
她想要成为那样的人物,人人羡慕的,风光的,仿佛一切都尽握在手的大人物。
她还想要一张属于自己的床。
一张不会随时被赶下来的,自己的床。
舒适,宽敞,不会翻个身就滚下来的床。
这个欲望比起成为一个大人物的欲望一点也不逊色。
她那间别墅里每间房间都有一张舒适的大床,哪怕她根本睡不了那么多张床,也没有那么多客人接待。可每次她看到有关床的事物,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一套又一套的床上用品往家搬。这个习惯到了这一世还是没能改掉。
她曾听说京里有个高官儿,家里头收藏了一张龙床,那可是真真切切的皇帝睡过的龙床。乌黑亮泽,做工精细,遍雕青龙云纹,大气有威严。听说清晨时沉香木浓香更烈,那高官儿每天就睡在那龙床上,甚至午休时也睡在上头。
当时她就想啊,她也想要。她羡慕极了,不光是为了那张珍贵的沉香木床,更是为了那高官儿能睡那张床。旁人就算有那个钱,买的起,买的到,也不敢睡。顶多摆在家里头偷偷欣赏,还怕传出去了,叫别人知道了会觉得他权欲大,想当皇帝。可那高官儿不仅大大方方的买了,还大大方方的睡了。只这便叫她羡慕的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
后来她也费大价钱入手了一个老沉香木的佛珠串儿,沉香木的确很好,乌黑亮泽,异香浓郁。物有所值。
可佛珠再好,也不是床。
她不光没有得到慰藉,满足,反而时间越久,心里的遗憾与渴望就愈发强烈。最终那串佛珠被她送了人,为她换来一个还算不错的机遇。也算物尽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