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 姐儿。”
二姐儿正靠在梳妆台前, 揽镜自怜,忽而听见外头有人唤她。
自打大姐儿走了之后,二姐儿就是这定边侯府里唯一的千金。因着府里不能没人跟着出去交际,二姐儿就常被老夫人带在身边。
二姐儿自此勒令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 不许以二姐儿称呼自己, 只许叫姐儿。此后这称呼慢慢叫开, 府里的奴才便大都晓得了二姐儿的忌讳。
在外交际的,大都是公侯府邸的嫡女, 原本也是有嫡庶之别。
但二姐儿在外头惯会做小伏低, 很会吃亏忍让。再加上二姐儿有几分诗才,姿态也是大部分男孩子最喜欢的病弱西子,多参加了几次赏花会后,二姐儿的才名也就传了出去。虽然二姐儿才十岁,已经是京城排的上名号的才女。
如今外头的人, 基本上是只知侯府有个善诗书的姐儿, 却不晓得上头还有个嫡出的大姑娘。甚至有些不知内里的,还以为二姐儿便是侯府的嫡出。
这回听说谢侯要回府, 二姐儿心里本还有些惶恐。父亲要回来固然是好, 可若是大姐儿回来了, 她在贵女中的地位定然不保。尤其是那些,以为她是定边侯府的嫡女才奉承她的人。好在二姐儿很快得到消息, 大姐儿不会回来, 才让她松了口气。
二姐儿身边的丫鬟见二姐儿抬了抬眼皮子, 就忙掀了帘子出去:“还有没有规矩了,在姐儿院子里大声喧哗,伺候的婆子都是聋子啊?”
“哎呀,金桔姐姐别恼,实在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姐儿,这才忘了形,”那先前说话的丫鬟也不怵,脸上笑嘻嘻的。她又不是专伺候二姐儿的丫鬟,不过平白来报个信儿,好得个赏钱。
金桔见那丫鬟不是自己院子里的,就先压了七分火气,只方才的话还言犹在耳,就这么放过了这个小丫头,和自己打自己嘴巴子有什么两样。
“金桔,叫她进来,”二姐儿发了话。
金桔这才松了口气,亲亲热热的和那丫鬟道:“姐儿叫你呢。”
“今次打扰姐儿,实是有一桩大事要禀报姐儿,”那小丫鬟看了看左右,并没有什么人,便道,“奴婢听说高家二爷递了帖子来,一个时辰之后,要去拜访咱们世子爷呢!”
“果真?”二姐儿心里一喜,对金桔道,“可是个忠心的小丫头,金桔,赏她。”
等那丫鬟笑嘻嘻的领了赏钱出门,二姐儿就立刻叫金桔给自己打扮起来,顺便还让人去叫了刘氏来给自己做参谋。
等二姐儿打扮出来时,已然是如皎花照水,孤荷映月一般。
在侯府去谢麒的书房路上,会经过一个荷花池,往日二姐儿就最爱在这荷花池便玩耍,今日更是叫人划动了小舟,开到了残荷深处。
二姐儿站在甲板上,带着几分焦急,给金桔使眼色。
金桔眼力好,很容易瞧见了对面假山上头有人特意挥动的红色纱缎:“姐儿,来了,来了。”
二姐儿松了口气,唱了起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高祺沉着脸下了马车,也不叫人通传,就和进自己家一般,进了侯府。
他脑子里不住地想着,过会儿见了谢麒之后要怎么说话。
出来之前,高祺家里人特意嘱咐过他,千万不能一见面就和谢麒针锋相对,毕竟还想着靠谢麒来缓和他和太子之间的矛盾的。
高祺一路上就没个笑脸,毕竟要他去向谢麒低头,实在有些难为他,他一向不会向不如自己的人低头的。
才走到荷花池,高祺就听见远远传来的歌声。几乎是听到这个歌声的下一秒,高祺就已经反应过来,唱歌的人是谁了。
“可是二妹妹?”
歌声停了下来,二姐儿让人把小乌篷船慢慢驶向岸边,和高祺隔水相对。
二姐儿此时已经进了船舱,金桔走出来,对高祺行礼:“请表少爷安。”
高祺点了点头,想要越过金桔往乌篷船里瞧,可不管怎么看,也只能看到一点子淡粉色襦裙的影子。高祺心里像挠痒痒一样,若是一点也瞧不见,或许还不会这么想看,可只能见着一点,就很勾人了。
“许久不见,二妹妹还是这么害羞,你我都是自家兄妹,无需如此多礼,”高祺十分庆幸,自己和谢麒约的是他的书房,此时谢麒并不会出现在这里,打扰他和二妹妹说话。
“高二哥哥好。”
二姐儿其实早就想出来了,可女儿家总要端着些,才显得尊重。
此时有了高祺这话,二姐儿便被金桔挽着,娉娉袅袅的走了出来。
二姐儿自小容貌夺目,此时稍加打扮,就更能窥见日后绝色之姿。高祺和谢麒年纪相仿,只大了二姐儿两岁,正是合适的年纪。
高祺缓和了脸色,举止也温文许多,只一双眼睛不住的落在二姐儿脸上:“二妹妹怎的想起游船?你身子不好,湖中湿气大,还是快些回去的好,到时候叫金桔给你煮姜茶喝。”
“多谢二哥哥挂心,”二姐儿悄悄和高祺对视一眼,见高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便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昨夜下了小雨,想着诗中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句子,我便想来看看,”二姐儿似乎是不好意思的用团扇遮了自己半张脸,只剩下那双会说话的灵动眼睛,“高二哥哥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约了谢麒……”高祺话才出口,便不自主收了,有些懊恼。
二姐儿果然道:“既是寻大哥哥有事,就不耽搁高二哥哥了。”
二姐儿和高祺拜别,小舟渐行渐远。
高祺痴痴的看着载着二姐儿的小船远去,消失在残荷之中,这才脚步轻快的去了谢麒的书房。
一旁假山底下,小六子看了一眼悄悄拿着红绸下来的婆子,又看了看已经分别的二姐儿和高祺,不由咂舌。
“想不到,真想不到,”小六子等二姐儿的人都走光了,这才悄悄从假山后头出来,捡了没多少人的小路回了谢笙院子。
彼时谢笙正在谢麒书房里间和谢麒一起看书,并不在自己院中。小六子这才醒悟过来:“少爷才六岁,这些事情岂是能与他说得的?”
“你自己在那边嘟囔什么呢,”林管家瞧见小六子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的模样有些奇怪。
小六子瞧见林管家,眼前一亮,直接把林管家拉进了屋子里,门窗大开,而后小声道:“叔,我和你说,我方才瞧见二姐儿和高家二公子高祺……”
“这样的事儿你先前还想着要告诉少爷?自己反省去,”林管家气得不行,却也还是又夸了小六子一句,这才匆匆起身,“随我去禀报侯爷。”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谢笙正一句句读着《陋室铭》。
对面谢麒也拿着几本市面上流通的话本正在看,多是些千金小姐和穷书生的故事,其实都是套路,谢麒却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为其中的小姐伤心。
“大哥,你看什么呢,都叹起气来了,”谢笙读完一遍,还有些意犹未尽。《陋室铭》是他之前就会的,此时温习一遍,也是为了加强记忆。
谢麒猛地被谢笙喊了一声,还没能从书中出来:“吴小姐痴心错付,可悲可叹。若换了我……”
谢麒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亲弟弟,才六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