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一个激灵,齐三爷眼睁睁瞧着那兀自不断颤动的黑铁枪头,讶然长大了嘴巴,吭哧着朝那蹲在地上的绺子丁伙说道:“诸位爷们是.......口外铁枪绺子的?”
慢悠悠解开了身上裹着的那件脏兮兮的棉袍,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冷笑着伸手拍了拍别在胸前皮囊里的八只黑铁枪头:“口外绺子各有名头,可敢报铁枪绺子字号的,倒是只有咱们兄弟伙儿!”
很是心虚地瞄了一眼那绺子丁伙别在胸前的黑铁枪头,齐三爷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嗓子眼里也只觉得一阵干涩,忍不住弯下腰身猛咳起来.......
搁在口外数算起来,差不多八成吃刀口饭的绺子都是求财不求气,也都明白个见好就收的道理。可也有那么几股绺子真不讲究江湖上的规矩,但凡是有瞧上眼的财物,从来都是一口吞下,每一次动手劫掠都得见血出人命。着实叫人闻之胆寒。而这其中,一股报号‘铁枪绺子’的人物更是凶名卓著。
照着江湖上风传的消息,这铁枪绺子的老根底原本是河南地界红枪会中有字号的人物,因为在红枪会中与同门争执落败,为免被人斩草除根,这才流落到了口外。仗着练过几手庄稼把式在口外商道上劫掠为生。
估摸着是外路人初来乍到着急闯出来个名头,这些个红枪会中落败的人物头一回开张做买卖,手里头一杆大枪就挂上了好几条人命,铁枪绺子的字号也因此不胫而走。
也就因为外路人求存不易,这些打从河南地界闯了口外的人物从来都讲究个齐心报团。但凡在劫掠中有兄弟伙儿受伤丧命,往后劫掠而来的财物中头一份就得给那些个死伤兄弟家里备上,更兼得无论那伤了自己兄弟的人物身处何方,这铁枪绺子中的丁伙千里迢迢都要上门寻仇,着实叫个不死不休!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怕厮拼、就怕混赖,眼瞅着这铁枪绺子办事很有些不依不饶不讲究的做派,哪怕是四九城里保镖行的达官爷,轻易也都不乐意去招惹这些个铁枪绺子里的人物。久而久之,这铁枪绺子倒是成了口外商道上一股了不得的势力,就连齐三爷这样的四九城中富家翁,也都对这铁枪绺子的凶名耳熟能详!
猛咳了好半天,齐三爷好容易才抬起头来。朝着那些个冷着面孔盯着自己的绺子丁伙连连抱拳不迭:“诸位......诸位爷们,恕在下眼拙。没能认出来诸位就是口外大名鼎鼎的铁枪绺子中的兄弟,言语招呼之中但凡有怠慢之处,还请诸位爷们千万海涵!”
很有些得意地重新掩上了棉袍,那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冷笑着朝连连打躬作揖的齐三爷说道:“海涵不海涵的,这话倒还不着急说!眼面前的事儿,先替咱们兄弟伙儿置办些能入口的吃食来。再给兄弟们一人换上一身合适的行头!至于旁的事由.......你倒是能做主么?”
点头不迭,齐三爷飞快地接口应道:“吃食、装扮,一半会儿的功夫我就叫人操持了送来。倒是要办的那事儿,您诸位已然是知道了个大概齐?只要是能办成了这事儿,您诸位但凡有啥吩咐。我这儿倒是还能拿个小主意?”
大大咧咧地一摆手,那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满不在乎地晒笑着说道:“不就是想着要咱们兄弟伙儿拾掇了几十口子人么?一个个老的老、小的小,攒一块儿还都不够咱们兄弟伙儿拿捏的,倒还真不值当较真儿!倒是那昌平驼行里头,还能有几个壮棒汉子碍手碍脚!我这丑话可说在前头——办事的时候要是跟那些个昌平驼行里头的把式对上了,那可得另算开销!”
依旧是忙不迭地点着头,齐三爷满脸谄笑地一口应道:“这是自然,怎么着也没有叫诸位白花气力的事儿不是?!这要是您诸位再没旁的吩咐........今儿下半晌您诸位就出城、晚上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只要是事情一了,咱们城外边真金白银的交割,倒是个两便的事儿?”
乜斜着眼睛盯着满脸谄笑的齐三爷,那倚墙站立的绺子丁伙吊着嗓门哼道:“这事儿倒也还不在急上,听说这四九城里、花花世界,各种各样的稀罕玩意、好玩去处不少,咱们兄弟好容易来一趟四九城,倒是先得好好在四九城里里外外逛游一回,这才能算是没白来不是?我说这位爷,左右您是闲着没事,也就给咱们兄弟领个道儿吧?!”
狠狠地咬了咬牙,齐三爷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就听您的!”
“这还差不离!咱们兄弟也都不难为你,旁的地儿暂且不忙着去晃悠,你先领着咱们兄弟去逛逛城外边那些个庄院去!”
微微一愣,齐三爷飞快地转悠着眼珠子,嘴里却依旧恭顺地答道:“这也都由着您诸位定夺!”
ps:(注释1:所谓丁伙,丁为绺子中主要武装人员,平时劫掠中充任先锋,劫掠得来的财物也可以得到优先挑选权;伙为帮闲,劫掠时摇旗呐喊、同时充当后勤人员及挑夫角色,虽然在绺子中占据大多数,但在分配劫掠财物时,却只能得到较少部分,在绺子里的地位也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