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疍民一辈子都生活在水上,有许多东西,在我们看来简陋的很,但比起海上的小船,已经是个在天一个在地。”章恂不介意拍拍韩冈的马屁。
“也不是这么简单。既然疍民在此处居身,就要即刻开始修建堤防,要不然光是洪水、海潮,都会将这几座村子从这片地上给抹掉。”
视察过疍民的村落,韩冈和章恂回到海门。但他们却发现这里的水上巡检,正在强行登船,闹得港中一片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章恂惊问道。
“只是在检查铜禁而已。针对与西洋交易的船只。与夷人交易没问题,但铜钱可不能让他们带出去。”
此时铜禁森严,若是触犯又被捉到了的话,直接就是死罪,根本不管是什么理由。所以船上的商人们一个个脸色如土,虽然他们的生意并不是针对外人,但随身塞着多少用来采买的铜钱,如果官府要较真,人人都逃不过去。
韩冈并不是要拿这些商人怎么样——虽然按照太宗时制定着编策,他们一个个都可以上刑台——韩冈突然派了人来,是为了要重申铜禁。
他既然身在广西之中,忝为一路转运,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批的铜钱,从交州的海门港流向南洋周边各国。
“搜检真够仔细的。”章恂望着船上人影晃动,由衷的感慨着。
“当然要仔细,如今国中正闹着钱荒,没钱拿出去给外人用了。”
“如果是载着丝绢、瓷器去南洋倒是好了,只要担心风向,其他什么都不要担心。来回倒腾各自也能赚上不少。”章恂这么说话,倒是有三成是在试探。
韩冈摇摇头,算是婉拒了。贸易转运的确能快速发家致富,但韩冈有了更为稳定的。这个时代的海外贸易,对国家的用处并不算大。
韩冈虽然对历史不甚了了,但好歹也了解一点大航海时代的起因。一开始是为了打通土耳其人对东方贸易的垄断,开辟沟通大陆东西两端的交通线。
西方人的目标,一个是中国特产的瓷器、丝绸和茶叶,但南洋地区的胡椒、豆蔻、丁香之类香料,也同样是他们孜孜以求的目标。而且这些香料是冬天腌肉时必不可少的调味料,算是必需品,比起丝绸、瓷器之类在西方观点里的奢侈品,要更为重要。
可是大宋的海外贸易,交换来的没有必需品,也没有硬通货。不是几百年后西方大航海开启的时代,可以通过丝绸、瓷器、茶叶这样的特产——也就是工农业的制成品——换来大量的白银、黄金,对国民经济的好处不言而喻,基本上都是奢侈品。
对于商人来说,只要能赚钱就行了,海贸虽然风险高,可获利也是几杯十几倍的暴利。对官府来说,能从海船上收税也不错了。但对大宋这个拥有上亿人口的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来说,则基本上亏本买卖。
在海贸交易中,大宋输出的不仅仅是丝绸瓷器和茶叶,还包括铜钱这样的货币,而且往往是一船船的被运出去。宋钱制作之精美,使得在周边各国都变成了主要的货币。交趾便是如此,而***、***,也同样是如此。
输出之后,
若是流出的是纸币倒好了,但偏偏是硬通货净流出,换回来的是香药、珠宝之类的奢侈品,主要提供给上层使用,于国无益。而市面上的铜钱大量流失,国民经济是不断失血的。
不论是韩冈,还是当今大宋的君臣,对于铜钱流失的危害,都有个清醒的认识。
且这个流失并不是仅仅局限在外国,大宋境内,喜欢屯钱的更是数不胜数。像田鼠一样将手上的钱都埋到地底,这一点最是让人头疼。
钱币要进入流通环节才会发挥应有的作用,朝廷的封桩库倒还好说,里面的钱绢是为了备战备荒用的,但民间珍藏钱币,却是埋进地底去,也不知何时可见天日。
岁币岁赐的支出,并非是小数目。给辽国二十万两白银,给西夏则是七万两——熙宁七年后,给西夏的岁赐就再也没有给过了——只是给予辽国的二十万两,就已经相当于全国一年白银产量的大半了。不过送给辽国的这些白银,基本上在一个月半月的时间里,都通过各色贸易,重新回到了大宋这一边,但铜钱却不是这样,到了异国他乡,就立刻流通起来,根本就没有回来的机会。
韩冈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使用纸币,利用币值并不稳定的纸币逼迫人们,只能尽可能的将手上的纸币消费或是投资出去。要做到这一点倒不难,但带来的结果只会是滥发纸币,人们最后抛弃这一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