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天空如同李舜举的心情。
包围在盐州城外的西贼如山如海,四个方向全都扎下了营盘,封死了每一条道路。[]
攻城的喧嚣,日以继夜,从无一刻休止停息。
当当的脆响,是板甲挡住了箭矢。铮铮的弦鸣,是神臂弓在射击。轰轰的巨声,是霹雳砲投掷出的石弹命中了目标。
板甲、神臂弓、霹雳砲,这些都是让宋人足以自豪的利器。但这些声音,来自于城墙之上的,只有一枚枚撞击墙体的石弹。
一切的装备都来自于大宋官军,无数战利品让党项人也同样武装到了牙齿。穿起板甲、配上钢刀、拿起神臂弓,将三寸的木羽短矢射上城头。
而伴随着弩矢的,是一枚枚或大或小的石子。
俘虏了多名专门打造攻城器具的宋国工匠,党项人用了六天的时间,造出了八具霹雳砲,长长的稍竿将一包包石子或是人头大小的石弹送上城头。虽然因为木料、时间都不如过往,仓促之间打造出的霹雳砲只有六七十步的射程。
从城头上神臂弓射出的箭矢,可以轻而易举的命中城下的砲手们。但在付出了几条性命之后,党项人很快就在霹雳砲的前方,竖起了用厚重的木板拼起的挡箭板,让砲手们可以毫无顾忌发射石弹。
对于一寸多厚的木板,神臂弓也无用武之地,用战弓抛射长箭、甚至火箭,倒是能给砲手们带来一点干扰,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换作是几天之前,对于城下的攻城器械,完全可以点起兵马直接从城中杀出去。纵然这几具霹雳砲,都是远远避开城门,但要冲上去毁掉也并非难事。可前日的一场惨败,使得城中守军,已经失去了出城反击的力量。
李舜举决然没有想到,不过是几个工匠投效了党项人,就变得如此棘手。
片刻之前,就在李舜举的面前,一名士兵走避不及。被从城下飞来的石弹砸中了头颅。精铁的头盔顿时成了纸片,从铁片的缝隙中,暗红色的血水缓缓的流淌而出。
阵亡的士兵被匆匆拖走,但城头上尤留着残迹。望着眼前的一滩血迹,李舜举心中一片混乱。
为了对抗城下霹雳砲,城上甚至搬来了床子弩与其对射,但在狭窄的城头上给床弩上弦,远比城下的霹雳砲更难,也更慢。八牛弩号称合八牛之力,上弦的难度可想而知。九具床子弩反而比不上六架霹雳砲,被一顿散碎的石子,劈头盖脸的砸了一通之后,上弦就更慢了。双方的一番交换下来,还是城上更为吃亏。
这一仗的希望到底在哪里?李舜举已经对胜利绝望了,他抬眼望着不远处的敌楼,高永能正在上面住持城墙西壁的防务。不知他和曲珍可有扭转战局的能力?
高永能默然立于城楼上,城防的攻守布置下去后,自有部将去主持,并不用他事事过问。在李舜举望着他的时候,他却在想着正在城楼下睡觉的徐禧。
徐禧这几日都在城头上奋战。每天就带着两个烧饼巡城,累了就拿亲兵的大腿当枕头假寐。西贼来攻时,亲发矢石射击贼军。
在士兵们的眼中,这位主帅的确是蠢货,但看着徐禧与将士同甘共苦的样子,士兵们却又觉得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原本高高在上的将领在他的带动下,也与士兵们一个锅里吃饭,一间屋里睡觉。
要是徐禧懂一点兵法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歇下来的时候才会在脑中转上一转。
六天前,当杜靖、朱沛帅京营禁军出城迎战。开始时的表现相当不错,与铁鹞子的鏖战始终未退一步,当缠战到午后,甚至将战线压到了两里之外,逼近了西贼的前军大营,看起来十分的顺利。
可到了这时,西贼大营中的动静,让高永能和曲珍终于看出了西贼的计划,步步退让的表现分明就是诱敌之计。
当一支多达三千人的铁鹞子从营中杀出,插到杜靖背后,战局就此逆转,只用了半刻钟,战阵便宣告崩溃。在南北两边压阵的王含、符明举立刻举兵营救,却又被困住,继而崩溃。几名将领只能率军向盐州城突围。
在溃败之前,两边的损失还是差不多的。从战场到城边不过两里而已,却成了一面倒的屠杀。伤亡、逃散的士兵多达八千。剩下的还是高永能和曲珍联袂领军出城救援,才被救回来。
当士兵们逃回来时,铁鹞子就追在他们身后,想要趁势攻入城中,而徐禧却硬是要等所有能进城的士兵进城才肯关上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