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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问得突兀,又有些不清不楚,但他想问的什么,韩冈又哪里会不知道?
“却是不清楚。”韩冈摇头,“小婿这几日待罪于家中,又不出门,哪里能听到些什么。家里的人出去听到什么消息,也不会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果外面传说一切都是小婿的过错,岳父你说,谁敢告诉小婿?”
“怎么会传玉昆你有干系?没人会这么想的!”
王安石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女婿的好名声。放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被百姓认为他会做出谋害天子的举动,就是现在韩冈确实犯了罪,拿出真凭实据来,都会被认为是陷害。
只有朝廷上的一干大臣,与韩冈日日相见,才会明白他不是药王弟子,不是药师王菩萨的门徒,也不是什么转世投胎,而是心思缜密、对万事观察入微的学者,性格刚毅、善于筹划的大臣。除了出众的才能之外,也照样会做错事。两府之内,没人会将他当做神佛来拜。就像只有真正接近天子的大臣,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接近了,也就了解底细了。
但是朝臣中哪个没长脑袋?想想就知道这件事的发生根本与韩冈无关。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人……一个都没有。韩冈作为师长,学生犯下了大错,他难道能脱身?纵是构陷,韩冈也能轻易自辩。
“架不住有人这么想。也会有人设法让人这么想。迟早的事。”
“玉昆!”
王安石脸色沉下来了,韩冈这是故意将话题引偏。
“好吧。”
韩冈无可奈何。王安石对赵煦实在关心的太过了。只看王安石的态度,就知道他终究还是放不开。正常臣子别看表面上忠心耿耿,可到了现在的局面,绝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若说忠心,王安石能把其他宰辅都比得不能见人。尤其王安石与赵顼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毕生抱负也是依靠赵顼才得以实现。赵顼发病,将儿子托付于他,现如今天意弄人,无法再去实现赵顼的嘱咐,但对于现如今赵煦在天下士民中的名声,他还是切切在心。
可是韩冈不一样啊,忠于职守这一条上是没话说,但对皇帝的忠心那是半点也没有。保住赵煦是形式使然,可不代表他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官家才六岁,没人能说他什么,最多说一句夙世冤孽。岳父你还是担心一下新法。王襄敏是腹生疽痈而死,外面就传他是在河湟造了太多杀孽的报应。这一回,不知会有多少人说是熙宗皇帝推行新法的报应?”
因果报应此事深入人心。也经常在政治上为人利用,用来攻击政敌。如果哪天韩冈被外放或是贬官,他是凉水都不敢喝,尽量的保养身体,免得生病了被人说是报应,又或者被说成是怨望于心注1。
王安石心情更恶劣了几分,这是他难以容忍的。但韩冈说得又偏偏合理的紧。洛阳的那些老朋友,还有他们的子弟,明面上会为熙宗皇帝哭几声,暗地里还不知怎么欢呼鼓舞。
“玉昆,想喝点什么汤?!”
王安石心情大坏,直接下了逐客令。
韩冈拿这个倔脾气的老头子没奈何,起身告辞,“过两日小婿再来探视岳父。”
“算了,玉昆你每次来,老夫的心情就坏一次。还是多隔几天再来吧。”
韩冈的脚步差点绊了一下,“岳父说笑了。”
“不是说笑,玉昆你哪次来让人心里痛快的?……还是让钟哥、钲哥他们多来几趟好了,老夫心情还能好一点。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自己出门了。”
“……只要岳父少给他们糖吃,弄坏了牙齿,小婿这就让钟哥、钲哥登门聆听岳父教诲,住上十天半个月也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到外孙,王安石脸上终于又笑容了,“也到了学诗赋的年纪了。放在玉昆你手里,都给耽误了。”
韩冈咳了一声,欠身一礼,然后掉头离开。
都说骂人不揭短,可看这王安石这短揭的,一点面子都不留。
虽然王安石是说笑,也是有几分真心在。
韩冈不想跟王安石的关系弄到这般田地,只是他心里面,隐隐的总将王安石当成对手。想必王安石也是一样。
虽云是翁婿,但韩冈对王安石的感觉却是尊敬而难以亲近。几年来翁婿内斗,多少人在看笑话。到了如今的地步,说不清是谁对谁错。王安石几次三番的压制气学,韩冈也没少给王安石找麻烦。要不是看在王旖的份上,加上都是公心,政治立场相似,说不定早就割席绝交了。
也幸好王安石还是疼外孙,家里的孩子不论是不是王旖亲生,看到了就高兴得很,这才没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