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旖拿着整理好的礼单账目等了许久,看见丈夫,就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久?”
“先是见了润州的景诚,之后又顺便见了沈存中刚刚提拔起来的一个年轻人。据说架设铁路桥梁上的水平,还要胜过李明仲,泗州到扬州的沙洲石桥就是他主持修造的。方才聊了几句,很有些想法,不过有些脾气。”
“哦?”王旖好奇起来:“现在还有人在官人面前还能有脾气的?”
见多了在父亲和丈夫面前连话都说不好的官员,也听过许多在天子面前,手脚抖语无伦次的故事,王旖完全想象不到寻常小官见到韩冈还能有脾气,
“年轻人多如此,能安心做事就好。”
有才所以自负,又因为没有功名,自卑之下反而更加自傲,甚至还有狷介。
若只知之乎者也的腐儒,韩冈没打算惯着他们的脾气,但当真有能力的人才,自然要另眼相看。
“他正想着用钢铁来架桥,比起木桥石桥,铁桥的跨度更大一点。要是能够成功,肯定是”
相比起与景诚的会面,年轻的工程师的一点小脾气,完全不算什么。
在权势面前,景诚不敢硬顶。但景诚的态度,代表了很大一批官员的想法。
棉厂这种新创一个行业的工厂不算,淘汰旧式生产力的工厂,必然会受到旧势力的反扑,而大批的失业者,也会让很多旁观者站到对立面。
但韩冈没打算退缩,江南的情况也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官人……官人,官人!”
王旖越提越高的声音,将韩冈的思路拉了回来。
“嗯,听着呢。”韩冈漫不经心的应声道。
王旖瞪了他一眼,一如既往的拿他没办法,将几本册子一一放在了韩冈的面前,“这是今天的礼单,要还的,要退的,都分了类。这是大姐儿的嫁妆单子,过两日就先送过去。苏家昨天也把金娘的嫁妆单子送来了,比之前说了多了两样,官人你看看是不是退回去。”
韩冈翻看了一下,多了四百亩水田和两千贯钱,“大概是苏子容从章子厚那边听到了什么,我会去跟亲家翁说的。”
苏子元已经再娶,更又生了一对儿女。但苏金娘是当朝宰相家长子的未婚妻,苏子元的继室别说虐待,就是慢待也不可能。嫁妆上也没有俭省,反而比预想得更多。
在苏子元趁入觐的机会,带着女儿入京后,王旖和严素心都去苏颂家探视过,对这个儿媳妇都很满意。而且,以韩家的家底,更不会对嫁妆有何苛求。猛然看到嫁妆比预先约定的多了,王旖反而觉得不好。
“根本没必要攀比,两家能一样吗?”王旖道。
宰相家和知州家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以韩家的家境,也不会太在乎这点嫁妆。在王旖看来,苏家完全没有必要打肿脸。
“还不是怕女儿在夫家受委屈?都是一片父母心。”韩冈深有感触,“何况福建的风俗也如此。”
福建嫁女,一向讲究。富户女儿出嫁时,在嫁妆之外,还要另外准备随车钱数百上千贯,用车载送婿家,一路炫耀。倘不如此,必为邻里讪笑。为嫁一女,即使官宦门第也要竭尽全力。福建不愿生女儿的风气,也多来自于此。
苏家便是福建大族,听到韩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也不愿意女儿差得太远。
“既然苏亲家那边给金娘又添了嫁妆,大姐儿的嫁妆是不是也加一点。”王旖问道。
京师风俗,虽不比福建,可也依然讲究嫁妆的丰厚。
“足够了。日后不够再补贴也不迟。”韩冈不觉得自己给女儿准备的嫁妆还会显得太简薄。
韩冈夫妇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最重要的部分是两份地契和一份存单。
在开封府界内的一座有着八百亩上等水田的庄子,还有一座位于陇西有着近三千亩棉田的庄子,以及在平安号中提取十万贯的凭据。
三样之外的其他陪嫁加起来,只占了所有嫁妆的一个零头而已。
开国之初,这份嫁妆能让宰相们打破头。
向太后的曾祖向敏中,便曾与另一位宰相张齐贤争娶一位有十万贯家私的寡妇,最后闹到真宗皇帝面前,弄得两败俱伤。
如今升平百年,国富民富,十万贯已经引不动宰相出面争抢,但也足以让世人震惊了。
不过未免世俗之议论,后两样都不会公开,两家心照就好了。韩冈也只跟章惇随口提过。
“不如送亲的车马就不带回来了,留给祥哥和大姐?”王旖提议。
“也好。”韩冈点头道。
按照此时京师的风俗,嫁妆需用人来抗,新娘也要坐花轿。
但以人为畜,向来为韩冈所恶,此番嫁女娶妇,韩家将以马车相送、相迎。
准备去迎亲的婚车,已经准备好了。而运送韩锳的嫁妆,也将会用货运马车来运送嫁妆箱笼。而不是两个挑夫抬一个箱子,这样穿街过巷的风俗,会阻碍京师的交通。
在韩冈看来,还是一支车队更符合他的审美观。
要不要顺便把天子聘后的仪式也顺便改了呢?韩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