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医生缓缓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道:“是严重的支气管扩张,加上上次受的外伤也引起了肺部感染,顾及这段时间,只能一直在医院里住着了,也好免去一点牢狱之灾……”
“咳血?”
“是,咳血的毛病有一阵子了。”
我在医院看到他的时候,果然是咳血了,但是他一直挡着,我并没有看清,只看见他吐了什么东西在纸巾上扔了。
我从来没听说过豹三爷有支气管扩张的毛病。我对于医学的专业知识了解不多,但我知道支气管扩张应该算是一种慢性病,不是突然得的。以前我并没有听说他有这类的毛病,也没有听见他咳过。从我来到陆家,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年头了,可我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豹三爷咳,而且一上来就是咳血,那么严重。
所以我直接就问出来了:“姜医生,我不明白。三爷的支气管扩张,是不是和当年许家老爷子还有秦景东的脑梗异曲同工?”
豹三爷的办公室里相对比较安全,在东楼里,应该还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能来偷听什么的。这时候只有我和姜医生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就知道我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她微微垂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肺部绿脓杆菌感染,可以制造出跟支气管扩张非常相似的临床病例。因为是采用针对支气管扩张的疗法来治疗,根本就不对症,所以基本上没什么疗效,病情会越来越严重,且会反复发作,严重的时候会出现咳血,很痛苦。”
我盯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好像是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我的意思似的,苦笑了一声,“这是三爷的意思。”
三爷自己的意思,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于警方来说,他现在等于是大毒枭了,即使他生病了,也一样要接受刑罚,他何必如此?
我疑惑地看着姜医生,虽然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同样的,她说的,这是三爷自己的意思,我也不太相信。
“兆祥这一辈子,身为陆家的主心骨,这么偌大的产业,对于国家和社会的贡献不可忽视。他曾经多次被省城的电视台和媒体采访,在民众中也有极大的影响。所以大东洋毒品交易这事,估计不会正式曝出来,影响太大了。功过相抵,再走走关系,应该能想办法把死刑改成无期。按照《劳动改造条例》的规定,无期徒刑期间如果患有严重疾病,可以争取保外就医。”
原来是这么一个打算,他打的是保外就医的主意。保外就医这个概念比较宽泛,只要成了,到时候出国以后,至于具体怎么就医,医成什么样子,别说是顾队长,就是省公安厅,恐怕也鞭长莫及。早先权势大一点的人物,我听说有不少都是以保外就医的方式出国,只要不回国,在国外是相对自由的。顾队长是公安系统的人,这个保外就医如果造假的话,估计不容易。所以说,这个病,得是真的。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为了保存整个陆家,豹三爷用心良苦。自己在最大程度上争取保存实力,同时也让安东尼有那么一点大仇得报的感觉,这中间的平衡点,相当难找。
姜医生知道这整个的过程和他全部的想法,可是她左右不了豹三爷的想法,她只能作为一个执行者,按照他的意愿,帮他完成这件事,并且眼睁睁地看着他迅速地变成一个苍老憔悴的病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把豹三爷最后的那几句话转述给她,问她要不要先出国散散心。
姜医生摇摇头,站起来,拢一把头发,“我不走的。我是个医生,我家在省城,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要是每天叫我无所事事的一个人四处闲逛,我也受不了。至于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
其实我明白豹三爷的意思,我想姜医生应该也是明白的。他这个时候叫她走,意思应该就是让她离开了。陆家现在还没有彻底败下去,如果她现在走,还能赠她不少像样的东西或者给她一笔不菲的钱。但豹三爷马上就要变成一个病弱的老人了,身上恐怕剩余价值不多了。且不说陆家在这次劫难中还能剩下多少,就算剩下了,也是我跟锦心、陆耀恒三兄妹瓜分了,落不到她手里。她这个时候还继续跟着他,未来的收益恐怕就要小很多。
但她不想走,我也没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继续留在省城观望,还是对豹三爷割舍不下想留下来照顾他。她年纪比豹三爷要小十几岁,我拿不准她对于豹三爷到底是爱情,还是知己,抑或只是普通的包养关系。
我管不了别人,我现在更挂心的是秦公子。他走的时候叫我跟着豹三爷,可是既然他早就知道安东尼的秘密,那么他应该能知道这次的事情。无论是罢工事件,还是被一大群的防暴警察控制,都是可能出现很多变故的,算不上十分安全。
他到底是去干什么去了,把我留给并不算十分安全,甚至自身难保的豹三爷,也不肯带我一起走?
这个时候苏正烨他们这些保镖因为长期跟在豹三爷身边,个个都可能涉及一些其他的敏感事情,所以依然在公安局里还没有释放出来,可能还有很多事情要继续调查取证,需要一点时间。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我的消息变得有点闭塞。没有他们的帮助,我想要得到一些具体的信息都变得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