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那年,宫里死了只猫,后宫里的董鄂小主大病了一场。
这位小主说来也算是个笑柄,过了选秀的年纪了,却还被送进了宫,皇上怜悯她的父亲,给封了个小主的名号。
没想到开春御猫死了,小主也病了。
这一场病来得着实古怪,病了小半年,本就不受宠的董鄂小主住得偏远,也没几个人来过问一声。日日呓语,昏睡得迷迷糊糊。
“嗬!”
董鄂芷兰猛的直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呼吸着新鲜空气,她只觉得在梦中仿佛有人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在窒息的最后一眼看到了一双满是愤恨的眼睛,皇上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尚且年少的天子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所爱任人处置。
“主子,您醒啦?”
一旁的丫头忙着放下刚打来的洗脸水,过来扶她,“主子您这都连着高热了三天三夜了,病了小半年,管事的公公都在合计着要怎么把您的尸体给送出去了。”
“主子?管事太监?”
董鄂芷兰抬起自己的双手来,在眼前翻过来又翻过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是一双女子的手,她现在的身体是一副人的身体。
她到底是谁呢?
“奴才去请张太医过来,给小主再好好瞧瞧。”
“不用去了,你过来。”
董鄂芷兰坐在床上小心的招了招手,她还不太适应这能说话的感觉,还能招手,这种感觉真是难以想象的。
“小主有何事要吩咐?”
“你,叫我小主?”
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一听这话,全都跪了一地。
“奴才罪该万死,不知何处怠慢主子了,还请主子息怒。”
董鄂芷兰被这一群奴才的动作吓得想窜起来,又觉得身上一股酸痛劲儿。
“小主,您别动,您都躺了这么多日子了,悠着点起身。”
“我是谁啊?这是哪里吖?你又是何人?”
近身的丫鬟愣了愣,招呼着底下人退了出去,将门给关上了。
“小主,您这是又想到了什么法子么?”
“为何这么说?”
“您都躺了小半年了,皇上从未传过一声过来,您这是预备着重新获宠了么?”
丫鬟给董鄂芷兰整了整被角,“奴才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您就算是装作什么也不记得了,也免不了要去争宠的,您的阿玛是满洲正白旗内大臣鄂硕大人,弟弟又是大将军费扬古大人,您进宫来可不是养病的,您该去争取点什么了。奴才说句不好听的,您病了这小半年来,从未有谁踏入过这偏殿来关心慰问您一声,那些狗奴才私下里还在讨论着去哪里找以后得出路呢。”
“这么说,我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唉,小主,您现在连妃子都算不得呢。自从您上次救过的那只玄猫被皇太后给掐死了,这宫里都避讳着呢,说您也是抱过那猫的,是不祥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董鄂芷兰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确有此事。
“那皇上呢?他也认定了那玄猫是不祥的妖物吗?”
“天子的心意,奴才哪敢猜测啊。不过,多半也是忌讳的吧。”
董鄂芷兰不知为何,心里有丝丝凉意,像是缺了一个角,往里面不停地灌着风。明明那只是一只猫啊,死了也就死了,皇上难道应该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不理政务吗?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你唤个什么名儿啊?”
“小主不记得奴才了么?奴才是打小就陪着主子的凝香啊。”凝香惊讶的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主子,一急,眼泪就给掉了下来,“奴才去给小主请张太医过来看看。”
董鄂芷兰忙拉住她,“诶,没事的,我只是病的日子久了,有些糊涂了,多恢复几日就好了。”
她轻轻掀开被子,把脚伸进鞋子里,“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
这脚才刚伸进鞋子里,董鄂芷兰就倍感不适,站起来还没迈开腿,就踩歪了花盆底摔了个面朝地。
“小主!小主您还好吗?”
凝香忙去扶自家主子,“太医说您躺得太久,可能会走起来有些困难,您慢些。”
这是躺久了才不会走的么?董鄂芷兰不由得
心头有些疑惑,感觉从前自己好像没有穿过这些个东西走路啊?
“那,你过来扶着我走走吧。”
八月,太子死祭,正午,走水,死三百人,帝师内卿悉数命丧。
皇上大怒,斩了东宫的一众奴才。
路过御花园之时,正巧见了一女子在扑蝶,笑得灿若桃花。
“吴良!”
吴总管小心的凑上前去,“奴才在。”
“太子死祭,是谁人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此处嬉闹?!”
“回禀皇上,这……这是董鄂小主,就是前年救了御猫的小主。”
“哼,如此没心没肺的大肆喧闹,朕心烦得很,将她赶走!”
“是,奴才这就去。”
福临就那么立在一旁,看着吴总管过去赶人,心里本就有气,看着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更是满是憎恨。
“小主,您可慢着些跑,您这才刚痊愈呢,可别摔着了。”
丫鬟凝香跟在董鄂芷兰的身后焦急的看着。
这偌大的御花园,过去赶人的吴总管竟也没能追上。
吴良脑袋上冒着汗,小跑着追,偷偷往后瞄了瞄后面的皇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从前见到的董鄂小主虽然也算是开朗,可没有这么活泼的啊?跟只猫似的,上窜下跳的,一点体统也没有。
“董鄂小主,请留步!”
前头扑蝶的女子回过身来,一张脸上带了些不满的怒气,“吴总管,有何吩咐?”
“哎哟,吩咐可不敢,小主莫要说笑了。只是今日是太子死祭,整个宫里都要敛了笑意,做出哀痛的。皇上方才路过这里,小主您可闯祸了!”
“我闯了什么祸啊?”
“小主,您可别再喧哗了,宫中哀悼,皇上心情不好,也懒得做什么处置,命奴才过来请小主速速离去,不要再在此处嬉闹了。”
董鄂芷兰不明白,为什么要故作那些哀痛的样子呢?痛就是痛,不痛就是不痛,何必又故作姿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