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摔倒在地,我下意识的要去搀扶,下意识的要扑过去,羌青伸手一拦,看了我一眼,我立在当场,动也不敢动。
他刚刚那一眼包含了警告,狠狠的警告着我,让我不要去插手哥哥和慕容彻现在争吵的一切,狠狠的警告着我,就在现在哥哥死了,我也不能去插手。
哥哥就那样摔倒在地,白衣染了灰,白净的脸上染了尘,趴在地上狼狈之极。
羌青手指着哥哥,言语之中,带着一抹惋惜:“慕容彻你看你把他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天之骄子,心比天高,你把他囚禁在这里!今天一个小小的太监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明天呢?”
倒在地上的元公公已经口吐白沫,腿脚抽搐,手死死地卡在嘴上,似要努力试着从咽喉里抠出什么来,可惜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也抠不出来,两腿一蹬,眼一翻,死不瞑目的在地上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慕容彻如狼的眸子,尽是寒冰:“你也听到了,他说他待在寡人的身边,怎么样都可以?死都不怕!他死都不怕,这里能有你什么事儿?”
羌青眼中带着无尽的嘲讽:“慕容彻,你可真会自欺欺人啊,死都不怕,就在遇刺那一天,按照你的身手,你完全可以避开那个匕首,你也完全可以让他避开那个匕首,你没有做,你在试探什么?”
“我替他不值!”羌青一字一句的说道:“慕容彻我真替祈尘白不值得,你是一个如狼如虎的男人,没有胸怀天下,你的心中只有征服,你想把他征服,你想证明你自己都可以被人所爱的,哪怕你倾了他的国家!你觉得征服他,你觉得他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肆无忌惮了!”
慕容彻唇瓣有些颤抖,眼神阴戾:“寡人怎样跟你无关,你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寡人怎么可能,寡人怎么可能让他置身于生命危险之中!”他有一瞬间的犹疑,就这一瞬间的犹疑,确认了他在遇刺的那一天,可以逃避遇刺,可是他没有……他真的像羌青口中所说,他在试探,他想证明!
羌青眼眸深黑,就像漆黑的夜,盯着慕容彻眨都不眨一下:“是不是你心里清楚,你想做什么你心里也清楚,你不愿意放他离开,你就继续囚禁着他!囚禁他到死,到时候你身边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哥哥在地上,手掌撑着地,嘴唇都咬破了,也没让自己站起来,倔强赢弱的样子,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就算如此,我也只能是心疼,不能去扶他,不能去安慰他,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慕容彻执意不让他离开皇宫,等待他的只有死亡,等待他的只有在这大明宫无尽的恨意。
最终他站了起来,指尖发白,全身止不住的抖,就像那树叶黄了挂在枝头,不愿意离开,死死地扒着树枝,做着最后的努力。
他手抚在羌青的肩膀上:“羌青兄,不要再说了,我有些不舒服,能不能送我先行回宫?”
哥哥永远善解人意,让别人在无形之中觉得亏欠于他,慕容彻对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在他的世界只有掠夺没有信任。
羌青慢慢的伸手把哥哥搀扶住,哥哥全身的力气基本上都压着羌青身上,羌青眼中的情绪一敛,对着哥哥道:“我们走!”
哥哥冲着慕容彻露出一丝微笑,跟着羌青就要离开,慕容彻怒气满满,犹如怄气一般,带着低吼道:“带他滚,带他们滚,滚的越远越好!”
我心中震惊窃喜,急忙走过去扶哥哥,羌青把哥哥的手臂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架着哥哥,哥哥的手不经意间捏了捏我的手,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一丝激荡的心情。
羌青走到慕容彻身边:“我并不是要带走他,只是他的身体不适合在勾心斗角的皇宫,他需要静养!”
慕容彻紧紧的圈起手掌,握掌为拳:“羌青兄心中不是已经有了地方吗?难道还要寡人的首肯不成?”
羌青朗朗的笑了:“你是大夏的国主,在大夏你说了算,没有你的首肯,他哪也去不了,平阳不错,适合休养,离京城又不远……”
慕容彻双目欲裂,像困极了的兽:“滚,永远不要再回来!”
一句话,像久逢甘露我和哥哥无比欢畅,害怕夜长梦多,直接就出了宫,外面的空气,狠狠的吸一口气,能闻到自由的味道。
自由的味道很香甜,咯吱咯吱的车辕声都变成悦耳动听的曲调,平阳,是自由的名字,是重新开始的名字。
一夜行走马不停蹄,我担忧哥哥问道:“可以慢慢赶路不着急!”
哥哥捂着胸口,低咳着,脸上没有一丝血丝:“不要紧的,赶紧走吧,我能撑得住!”
羌青也跟着规劝,温润的嗓音犹如山间溪流,阵阵悦耳:“他既然放你离开,应该就不会反悔,他在害怕,害怕你变成一具尸体!”
哥哥靠在我的身上,神色风轻云淡:“害怕我变成一具尸体?羌青兄应该知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他变成一具尸体!”
羌青机不可察的点头:“你会如愿以偿,到最后只会是黄土一杯,旁的什么也剩不下!”
哥哥冷笑出声:“黄土一杯,我会把他挫骨扬灰,不会让他有黄土一杯!”
羌青很是赞同哥哥的话:“这个倒是极好,恨到极致挫骨扬灰,在中原的文化中,挫骨扬灰了,灵魂就会得不到转世,这一辈子只能在人间和阴间徘徊,作为他最大的惩罚!”
哥哥又咳了几声,用帕子捂着嘴,尽是鲜血,我很着急,着急中却听到咣当一声,马车停顿了。
外面马蹄声响起,赶车的人,连忙道:“有人追来了,很近的,走不了了!”
哥哥的眼眸一下子深了,咳声止不住,哥哥的眼睛都咳红了。
羌青掀起车帘,望了过去,眼底深处沉着一片暗影:“是慕容彻来了,希望他只是来送你,而不是带你回去!”
哥哥手中的帕子,染得通红,用干净的地方抹着嘴角:“他自然是来送我的,他让我走不了,一具尸体带回去而已!到时候还请羌青兄好好照顾我这可怜的妹妹,一定要把她带在身边,我保证她是一个听话的姑娘!”
羌青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眼中幽幽冷光:“看来你已经想到万全之策,无论怎样的变故,今日必须得离开!”
哥哥嘴角含笑点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都把自己算计成这个样子了,还让我在那皇宫里继续等待,羌青兄你真是小瞧了我!”
哥哥直接挪到身体,我要去扶他,他把我轻轻推开,“九儿不用担忧,哥哥这一次一定会把你带出去,谁也阻止不了!”
我见他的手,使劲的往自己胸前一压,白色的衣袍,瞬间胸前被浸了一大块血迹,手中的帕子,红的都能往下面滴血。
他跳下马车正好慕容彻策马奔腾而来,他靠在马车上,才稳住了身形,轻扯嘴角,笑得虚无:“你来送我吗?”
慕容彻坐在马背上,睥睨天下般睨着哥哥:“你不希望寡人来送你?”
哥哥嘴角的笑容太过虚幻,仿佛风一吹都没了:“没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反正我命不久矣,怎么样都可以,说实话,我还是害怕你反悔,不让我离开大明宫!”
哥哥以退为进,直接戳中慕容彻的心理,把自己的软肋赤裸裸的扔在他的面前。
慕容彻手紧紧的勒紧缰绳,看了他半天:“你不用担忧寡人不让你离开,寡人只是过来送送你而已。”
哥哥又猛然的咳了起来,已经浸湿了帕子,顿时真的往地下滴血,慕容彻见状眼眸深了,哥哥咳了好久才止住咳声,勾勒出一抹淡漠的笑:“谢谢你,我要走了,我喜欢外面的味道,很喜欢很喜欢的味道,是大明宫给不了我的味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我会让九儿把我的灰扬在空中,你说这样的好不好?”
慕容彻坐在马背上,对着哥哥低吼:“祈尘白,寡人告诉你,寡人希望你活着,不希望你死了,如果你要死了的话,寡人会把你的妹妹扔到军营里,让你死不瞑目!”
哥哥闭了闭眼睛点头:“都说喜欢一个人不要让一个人难过,你怎么了,还忍心让我这样难过呢?”
慕容彻眼底蕴藏着愤怒,蕴藏着阴鸷,恨不得把哥哥揉碎了禁锢在怀里,“寡人会去看你,记住了,你有任何三长两短,寡人都会让你的小妹子来偿还于你!”
哥哥垂着头,青丝飘荡,似像一个被人遗忘地可怜虫,慕容彻挥舞马鞭,狠狠的打在马臀上,下的命令道:“回京!”
慕容彻一离开,哥哥靠着车上慢慢的下滑,蹲在地上,咳的血,一口一口的吐在地下。
我和羌青跳下去,哥哥头一歪,昏倒在我的怀里,羌青把哥哥抱起来,抱进马车,对我安抚道:“可以慢慢走了,不着急了,你哥哥成功了!”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欣喜若狂的看着他:“羌青,谢谢你,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我们兄妹二人还离不开那个鬼地方!”
羌青的手不冷不暖,对于他的手相握,倒是令人心里平静。
“这是你哥哥自己的本事!”羌青说着把手一抽,抽离了我的手,我只能自己的手握住自己的手。
他迅速的垂下头,解开哥哥的衣衫,给哥哥处理伤口,我嘴角缓缓勾起,我已经靠近了一步……离他的心靠近了一步不是吗?
有他这一个神医在,哥哥除了虚弱苍白之外,没有一丁点不适,慢慢地来到了平阳。
到达平阳的时候,哥哥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不需要任何人搀扶,他自己可以下地走,不说健步如飞,至少与常人无异。
平阳太守,恢复了一个女儿家该有的打扮,没有绫罗绸缎,有的只有粗布棉麻衣裙。
哥哥摸了摸我的头:“九儿穿成这样也是好看的,真的是好看的!”
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望着远方地羌青,问着哥哥:“该如何那他的心,我走不进他…哥哥,他就像一把棉絮,无论我想怎么走近他,都是走不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