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良久,他似想到了什么,神情稍缓,他的口气却仍不容置否,“你跟我回去!”
柳明溪双眼微眯,冷哼一声,不屑道:“您是不是当我真傻啊?”
柳明溪此时也已豁出去了,她丝毫不顾及他仍箍在她腰间,正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细腰勒断的铁臂。
她渐渐泛起青白的脸上不无嘲讽地一笑,幽幽道:“诚王殿下,您倒是说说看,您算我的什么人,以及您准备让我跟您回哪里?”
赵政霖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目光阴鸷冷酷,尖锐森厉。
“您这般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可是诚王殿下,我却再也不想被您玩弄,我,再也不想见您了。”话已至此,她不打算再理睬他,而是明怀阳求助道:“伯父,我不想跟他走,请帮帮我!”
她的话音刚落,全场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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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溪这番话一出口,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场的除她以外都是男人,对于小女儿家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大多不甚在意,若是关于别的人闲事,他们或许听都懒得听,可这人却是大周的诚王,赵政霖!
赵政霖是什么人?他是大名鼎鼎的战神,惟有他保持了连续十余年不败的战绩。
四年前是他带兵荡平南疆十八部,一年前也是他带兵大退瑞颢国大军三百里,如今他还是大周的西南主帅,手握大周近七成兵力。
而且众所周知,大周已觊觎西域七城良久。
他为何会来月城?这其中的原由,还真是不得不让人多想呢。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这可是他们不可多得的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怀阳兄,这样多不好。”见势不妙,天山老人也选择了退让,“照我这个旁观来说,不如大家各退一步,让他将这个女娃子带走,”
“这还叫各退一步?”明怀阳森然笑道:“把她留下,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怀阳兄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天山老人阴恻恻地说道:“不是有句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么。”
明怀阳觑了眼他,没有作声。
天山老人修炼邪术,有着相当于百年的精深内力。
天山老人还擅使毒,任明家有再多的人都不可困住他。
可他也是有顾虑的。
明家的势力之广,说是遍布整个西域也不为过,若是他真的敢在月城使毒,那么,不论结果如何,他的天山也将受到明家的疯狂报负,是以,他连提都不能提一下。
不过,若是将柳明溪留在明家……那可是很多人不愿看到的场面。
要不然,他怎么会好心到来这里当和事佬?
天山老人不知道的是,若是别家的事,他或许还能这么劝,可这次却不同。
柳明溪见对方一直都没有动手的打算,她脱口而出,“他真不是我夫君,他三年多前就已休了我,另娶高门贵女,连嫡子都有了。”
大周的诚王,明怀阳当然对他的底细略知一二。
他有妻室,且在三四前年,他确实休过一个据说小户人家,声名败坏的低贱女子。
想到这里,明怀阳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他望了望柳明溪,而她也正望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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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霖虽然知道,柳明溪所说的这些,都是她的真实想法,但是听到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时,他的一颗心仍然如坠深渊。
他默默地站在柳明溪身侧,凝望着她,眼眸冷酷得好似千年不化的冰川。
柳明溪已经不顾后果,她一鼓作气道:“他嫌我出身低,只想让我当外室女!”
“欺人太甚!”明怀阳睚眦欲裂,如同爆怒的狮子般,怒吼斥责道:“就算你是大周的诚王又如何?明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放了她!”
明怀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因为身份地位不如人而被休弃,而且在她被休后仍受人嘲讽和欺辱。
她的身份怎么会低?
他的娇娇是赤莲城圣女和明家家主惟一的女儿,她本该是整个西域至为尊贵的女子!可她却流落异国他乡十八年,还成了那人的外室,身份低微的外室!
不,谁都没有资格嫌弃她,谁也不能欺负她!
此时的明怀阳再也按捺不住升腾的怒意,他倏地抽出缠在腰间的金色长鞭,迎风一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声。
他那张黢黑刚毅的脸上布满凶狠冷戾之色,“大周的诚王是吧?就让我替你死去的父母来教训教训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衣冠禽兽!”
天山老人及时拦在他身前,劝道:“怀阳兄……嘿,怀阳兄,莫冲动,切莫冲动。”
明怀阳的武艺虽高,却也没有好到足以与天山老人比肩的地步。这两人,一个杀气腾腾,非要往柳明溪这边冲,一个好言相劝,却偏不让他离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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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赵政霖英挺的剑眉慢慢拧起,菲薄赭红的唇瓣轻抿出凌厉冷酷的线条,一双凌利的眼眸暗沉若渊。“你对我毫不留恋,一心只想离开?”
“是,若非有求于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柳明溪的双眸泛着猩红,鼻尖也红红的,她的语气却异常斩钉截铁,“不要说这辈子,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赵政霖一生坎坷,他所遭受的打击不在少数,可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身心俱创,全然无力招架,彻底溃不成军。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听起有些微的飘忽不定,“离开我,这真是你想要的?”他微微低垂着头,仿佛正等她作出最后的决定。
柳明溪决绝道:“是,我再也不想见你。”
赵政霖重新抬起头时,他的眸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森寒,“那便如你所愿。”他的声音冷硬平漠,仿佛不带任何情感,平铺直叙,干冷冷的,毫无起伏。
天山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甩掉了明怀阳,凑到他们跟前来,插嘴道:“小夫妻嘛,不都是床头打架……我说小友,你别走啊,等我,诶……”
柳明溪感到腰间一松,双腿一软,差点跌坐下去,只是那人却不再管她了。
柳明溪眼睁睁看着那件月白长袍宽袖和下摆在她眼前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风中传来轻微的簌簌声,转瞬即逝,而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许久许久,她才意识到,他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