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日子难得是个好天气,溧江今日旭日当空却并不燥热,微风带着凉爽轻抚过江面。风不大,再适合赛龙舟不过。
柳长妤到楼台时,赛龙舟还未开局。因着陛下亦会前来观赛,最好的观景台全由禁卫军严守,非皇室人不得靠近。
而柳长妤几人身处的楼台,虽是偏远的一座,可视线极好,入眼能纵观江面,亦能看清崇安帝所在的楼台。
那明黄色的龙袍太过显眼,柳长妤一眼便瞥见了。再多看一眼,她连眉头都蹙了起来,目光中远远望见一道华服女子,站于魏源身侧,不是魏昭还会是谁。
“临江公主对赛龙舟感兴趣?”魏昭应是不该。
柳长妤偏生出一个念头,魏昭此番是为了来见秦越。这念头一起,心里头直直泛起了烦意。
“临江公主?”李问筠顺着她目光看去,顿而道:“许是想观望一番我大燕男儿的风姿吧,也好日后选一位驸马。”
李问筠如此说起公主选驸马,柳长妤不免又想到了秦越身上。
魏昭许是觉着秦越会前来溧江,便早早到了此地以好与他相见。
可秦越眼下究竟在何处?
柳长妤心里一着急,便四处去寻找秦越的身影。目光扫视过几座楼台,越过人群,也并未瞧见哪里有秦越的半点影子。
柳长妤甚至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薛彦南,可秦越并未与他一起。
“祈阳。”
“祈阳。”褚乐萤喊了柳长妤两道。
然而她心中有事,眉头半蹙着,未做回应。
褚乐萤又大喊了一声,“祈阳!”
这下她听见了,舒展眉心回身问道:“乐萤怎么了?你这般大声地叫我。”“还不是你压根不理睬我嘛。”褚乐萤气鼓鼓道,而后她从背后变出一盘食盒,其上木刻有精致的花纹,递给她道:“上次与你们说好了,端午该我请客,这可是杏林巷子里
我最爱的一家。”
“哇,那我一定要尝尝了。”李问筠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捻起一小块放入了口中。
一口下去,她当下赞道:“味道真是不错!乐萤你有眼光。”
李问筠嗷呜了一口,又多吃了一块。待她意欲再多拿一块时,褚乐萤一把抽开了盒子,李问筠当即不满道:“乐萤,不是你请我们吃吗,你做什么拿走了。”
褚乐萤白了她一眼,“你没见祈阳,盼乐还有霏霏都还未吃?”
“哦,对哦。”李问筠傻笑几声,掩着透出些许粉色的面容向柳长妤笑道:“祈阳,你快尝尝,味道很好的。还有盼乐,你也吃一块吧。”
柳盼乐先前吃了柳长妤买的桃酥,胃已经半饱了,是以只吃了一块便再未下手了。褚乐萤所选的这家味道确实不错,柳盼乐小口咽下后点头笑道:“真的好吃。”
柳长妤也吃了一块,跟着点头道:“不错,这家铺子为何名字?我似乎未去过这家。”
“这家是个小店铺啦。”褚乐萤一副“你肯定没去过”的神色,洋洋作道:“就叫杏林小铺,你只要进那杏林巷子一眼便能瞧见了。”
几位姑娘皆好口食,聊起这话题自然是侃侃而谈。
边谈笑着又边分享着吃食,没一会儿食盒便要见底了,李问筠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止了褚乐萤的手,出声说道:“说起来霏霏怎么不见了。”
是了,从一开始,谢霏便未出现,她还未用一块糕点呢。
“她在那儿呢。”
柳长妤微一瞥眼,指了指轻靠在楼台倚栏边的谢霏,只见她正远眺着,目光悠然轻飘投于远方,整个人陷入了安详。
她的衣袖微微浮动,似乎只是人在此地,而心却早不知落在何处了。
“霏霏她怎么了?”李问筠低声问道。
柳长妤摇头道:“我猜她只是看入了神罢了。”
而褚乐萤便已端着食盒奔到了谢霏身侧,递给她道:“霏霏,你也尝一块吧。”
“乐萤?”谢霏缓缓回头,半晌才从迷茫中走出。她望了一眼食盒里的糕点,忽而摇了摇头道,“不了,我不饿,谢谢你。”
说完,又回过头看向她一直所专注的地方。
“那……好吧。”
褚乐萤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谢霏到底出了何事,如此沉重的心情。谢霏不愿尝尝吃食,褚乐萤便只得悻悻而返。
她回时凑到柳长妤耳边,问她:“祈阳,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谢霏那状态看得令人担忧。
柳长妤一样一无所知,摇头道:“我也不知。”
“我怎么觉得,霏霏在忧心着何事情。”李问筠皱眉苦苦细想,想破了脑袋只得出这么一个结果,她是觉着这解释想来最为合理了。
“说到烦心,我总觉得我才是最该烦心的那个。”褚乐萤幽幽叹了一口气。
李问筠噗哧一笑,“可不是吗。乐萤,你那位前未婚夫与武乡伯府的大小姐,只差一个月不到便要成亲了,我想问问你此刻有何感想?”
柳长妤亦笑道:“乐萤,我可是记着你当时说的,要与那两人的喜宴送大礼呢。”
柳盼乐不知褚乐萤这举措真正的目地,因此她感叹道:“乐萤姐好大度。”连前任未婚夫与他人成亲,这等喜宴都愿意去,还不算大度吗?
“盼乐小妹妹,你可是想岔了。”褚乐萤可喜欢打柳盼乐的玩笑,她半扬下巴,朝着柳盼乐得意一笑,“本姑娘是为了那送那两人‘大喜’,可不是真要祝福他们呢。”
褚乐萤又挺了挺鼻头,傲气道:“本姑娘日后定要寻个比林和才好一百倍的男儿,气死那两个人。”
“乐萤姐,你可以的。日后你定能觅得一位好佳婿。”柳盼乐眨着圆圆的眼睛,甜甜笑道。
“哟,我们的盼乐妹妹小嘴儿可真甜,姐姐我喜欢。”褚乐萤调笑着捏了一把柳盼乐的小肉脸,末了还爱不释手的又多摸了两下,“连这小脸都这么软滑。”
“乐萤,你真是够了。”李问筠看不下去了,瞪她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看上去,特别像个大色胚嘛。”
褚乐萤偏偏又偷摸着柳盼乐,还贼兮兮大笑:“像就像咯,我偏喜欢怎么了?往后若是盼乐小妹妹要嫁人了,我还会舍不得呢。”
听褚乐萤说“嫁人”,柳盼乐小脸刷地就红了,她急忙掩饰道:“乐萤姐你竟是胡诌!”
什么嫁入不嫁人的,她才没有想嫁人呢。
“好了,你可少欺负我三妹。”柳长妤在旁劝阻,若要由得褚乐萤胡来,可得把柳盼乐说得脸皮都没了。
“就是,我大姐会护着我的。”柳盼乐连忙往她身后躲了躲。
柳长妤淡淡一瞥褚乐萤,这一眼看过去,褚乐萤便收手了,她见好就收,“好了好了,那就放过盼乐妹妹吧。”
可于褚乐萤而言,那打趣的心思未能即时压下来,眼下她又盯上了柳长妤,挤眉弄眼问道:“祈阳,赛龙舟不时便要开局了,你可有想过哪位世家公子哥能夺得头筹?”
说话间,她嘿嘿长笑了许久。暗中所指柳长妤意属之人秦越,秦将军。
柳长妤才不上她的当,偏头一口道:“才没有。”
“其实,我蛮想看看谢公子划龙舟的咦?”李问筠撑着下巴歪了下脑袋,莫名来了一句。
“谢公子……划龙舟?”褚乐萤不确定问道,那语气便如同临江公主登基了一般不敢相信,面上眉眼更是难舒展开。
柳长妤:“……”
她有点佩服李问筠的胡思乱想。谢公子那样的人与赛龙舟放在一道,怎么看怎么都不相配吧。
谢公子怎得都像是为文,行风花雪月之事,而非此等极近“搏杀”的比试。
李问筠自觉这话怪异,便嘻嘻笑道:“你们想啊,谢公子那样的人定是不会来划什么龙舟的,可就是这样,才觉着更想看见啊。”
柳长妤默了默,竟是寻不到开口的话来。
只听李问筠的语气里充满了憧憬,她似自言自语道:“总感觉那场景一定很有意思。”
“那要看谢公子愿不愿意参赛了。”
柳长妤朝谢霏喏嘴道:“要不你去问问霏霏,看看她兄长今日可否会来。”
李问筠立刻缩了肩膀,头摇得似拨浪鼓,“我才不要,我刚只是说笑的啦。”开玩笑,她才不敢主动问及谢公子,她只是好奇心重了点罢了。
不过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的啦。
只是一点点而已。
“大姐,你快看,赛龙舟似要开局了。”柳盼乐晃了晃柳长妤的手臂,手指向楼台之外。
柳长妤便挑眉看去。
溧江江面上浮着几艘木舟,各家少爷们已整装待发,就等那鼓号声一响,便拼力夺个头筹。
时辰将近,崇安帝走至台前背手而立,一旁的临江公主魏昭蹙眉端望着江面浮舟,心情愈发不耐,出声不住地催促道:“皇兄,你便开局吧。”
说话时,还不住地四下拿眼去寻找什么人似得。
崇安帝背身问身后跟随的章公公,“秦爱卿人可在?”
这击鼓鸣响之人需得英勇无双,人选铁当选秦越来做。
章公公躬身笑回:“回陛下,秦大人一直未到,待大人一到,奴才便立刻领他回来。”
“哼,这个秦越。”崇安帝哼声,一摆手又道:“不必了,等他真到了,这赛龙舟都比完了。你立刻去传唤那许文瑞来,跑得快些!”
许文瑞是兵部侍郎许大人之子,现任禁卫军左统领,生得人高马大又壮实。秦越不在场,崇安帝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此人。
“皇兄,你说秦大人去哪儿了?”临江公主一听秦越未至,她满门心思早已不在赛龙舟上了。
“朕如何知晓。”崇安帝遥望江面,不满冷哼道:“到了这时候了,他竟是没影儿了。朕定要好好与他算一下账。”
临江公主嘟嘴撒娇说道:“皇兄,不许你太过惩于秦大人,他定是遇见了事情,一时无法来罢了。”她才不愿见秦越被皇兄重惩呢。
“临江。”
崇安帝面色忽而就冷了下来,他侧头直视着临江公主,半晌未再开口。只是那目光之中包含着警示,看得魏昭当时就心慌慌的了。
她躲闪着眼神问道:“皇兄,你,你这般看着皇妹作甚?”莫非她说错了什么话。
“无他。”崇安帝又将目光投回江面,反而是作笑道:“今日到场的皆为大燕世家男儿,临江你若是有看对眼的,朕便为你选上一选。”
临江公主顿时喜上眉梢,半分不客气道:“那皇兄你可不能反悔。”她就一心要选秦大人了。
“朕言而有信。”
崇安帝淡淡一笑,又补道:“只有一条,朕想再与你多说一句。”
临江公主偏头笑道:“皇兄,你说。”
她只以为崇安帝所要说的,是想她多考虑考虑,不要妄下定论一类的。谁知崇安帝沉声道:“大燕好男儿无数,唯朝中重臣你不可选。”“什……什么?”崇安帝这一句,临江公主一听立马慌乱了,他这话几近是捏准了临江公主的七寸,令她不得再随心所欲半步,“皇兄,为何朝中重臣皇妹不可选?此前你不
是说好了,若是皇妹看对了眼的,你便为皇妹下赐婚圣旨的吗?”
魏昭着急了,她原想得是若她今日选了秦越,便再无后顾之忧。
只要崇安帝一道圣旨下去,秦越岂敢不从?
可崇安帝如今却说,她不得挑选朝中重臣,可不是将秦大人完全排在外了。
在他人之中,她还有何可选的。
“朕说了只这一条不允。”崇安帝知道魏昭心里所想的是何人,因此他再度警告于她。
他可以为秦越赐下一位世家女子,但绝不会是下嫁公主。
“皇兄,皇妹……”临江公主心情哪里还能愉快了,崇安帝不应下为她与秦越赐婚,她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不愉快,更不甘心。
“临江,朕乃天子,这一点朕希望你牢牢铭记。”崇安帝最不喜他人质疑自己的决意,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皇妹。
这回他双眼之中染上了深沉,在望着临江公主时,泛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