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侜不慌不忙眨了一下眼睛, 便再也找不到刚才的影子。
不能心虚。
这一路阿福几乎把管嘉笙的经历都掰开来捏碎了喂给他, 而刚才管老夫人也把家里的情况略略一说。
管嘉笙在外五年,京城最了解他的人莫过于阿福和管母, 影帝之魂加持,这都能让楚淮引揪出马甲,干脆回炉重造吧。
楚淮引有适当怀疑是正常的。
孟侜完全入戏, 把自己框在管嘉笙的人设当中,他几步走到大堂中央, 扑通跪下。
“罪臣管嘉笙叩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进京以来一直小心翼翼, 全用的管嘉笙的声音,刚才在佛堂被烟一薰, 加上和老夫人哭过一通,才半天,嗓子就有些不舒服。孟侜心里叹了口气, 这要来个十天半月,嗓子得报废。
说起啦, 这是孟侜第一次对楚淮引行大礼,但他把这一套做得相当熟练,就像曾经跪过无数次。
楚淮引眼神一晃, 晦涩难辨,想从这个人身上找到更多孟侜的影子。可是他只是眨了下眼, 视线移开一瞬, 再看完全就是两个人。刚才更像是他猛地一见管嘉笙出现的幻觉。
管嘉笙身上都一股耿直正气, 不卑不亢,与孟侜相去甚远。看自己的眼神,完全是看一个君主,敬仰有,忠诚有,唯独没有亲近。
“咳咳。”季炀提醒陛下,人家有妻有子,这么看不合适吧。
楚淮引收回视线,“平身。为何私自离开苏州?”
孟侜眼神适时沉痛,像是在回忆那些惨痛的追杀经历,他把管嘉笙对他说的苏州查案过程复述了一遍,又三言两语提了破庙里的追杀。
说到妻子因为替管嘉笙挡住一刀而殒命时,孟侜眼神悲切寂寥,嗓音嘶哑,念妻之深,短短数语,便让旁观者也陷入当时绝望的境地。
季炀震惊于孟侜透露的信息,他如何也想不到,过了一百年,还有前朝余孽兴风作浪,并且手段通天筹谋多时。堂堂苏州刺史,消息居然传不回京城,回京路上屡遭袭击。
“你怀疑那些歹徒有专门运输太湖石的渠道?”楚淮引立即想到船队老板遍布大魏的货船。庆苑的太湖石都不算特别大件,但前朝皇家园林建在京郊,太湖石想进入京城范围,只要是走陆路肯定会被发现。
唯有水路,过关盘查之时,只要把太湖石用绳索系在船尾,石身浸入水下拖行,便能避过耳目,顺利入京。
如果是孟侜一定会联想到那支背景不明的船队,楚淮引不经意问道:“你怀疑谁?”
孟侜准确辨认出这句话里的陷阱,他分析道:“苏州到京城一带官道畅通平坦,鉴于太湖石完整与否对庆苑机关的影响我们还未可知,对方可能切割分装,到达庆苑再行拼接。因此,水运陆运皆有可能,罪臣并无头绪。”
孟侜并不正面回答,楚淮引隐隐有些失落,他道:“陆运未免事倍功半,劳师动众。大魏水系四通八达,庆苑附近也有水脉。那些人大概率采用水运。庆苑荒废已久,季炀,你领一千精兵,去查探周围是否有石材堆积。”
“管嘉笙,你暂代京兆尹一职,协同查案。”原先的京兆尹因为滥用职权,为纨绔大开后门,被楚淮引投入大牢,等待三司共审。
又传令左右史,将过去十年,有记载的百官和民间言论都翻出来,查看是否是人主张重建庆苑。
估算着时间,楚淮引起身离开,管老夫人留陛下用膳,被楚淮引推辞,“大将军即将归朝,朕还有事,老夫人不必客气。”
“恭送陛下。”
孟侜看着楚淮引的背影眼含担忧,当了皇帝之后似乎更忙,午饭都没时间吃。
他那个没见过面的舅舅,怎么挑大中午进城呢?
楚淮引似有所感,突然回头,只见孟侜端端正正地跪着,脸上一派平静。管老夫人慈爱地扶着儿子,似乎为他一进京就官升一级感到高兴。
出了官府之后,楚淮引忍不住问季炀,“你觉得他像孟侜吗?”
季炀纠结地回答:“像,又不像。”外貌有相似,但气质谈吐完全不同。
楚淮引:“管母也未曾怀疑,许是朕真的想错了。”懦夫寻找替身,强者直面现实。从管嘉笙身上寻找孟侜的影子,对三人都是一种轻视,楚淮引不容许自己是弱者。
姜仪回京,陛下亲迎,一时风头无两,茶馆里诞生了新的话本,大将军掉落悬崖奄奄一息时被一只母虎救走,当成小虎照顾。据说大将军上战场骑的都是老虎,可威风……
姜府重新修缮之后,主院一直空着,姜信自从孟侜死了之后就蔫了吧唧,没外甥提点,他信心全无,生怕将军府再次陷入难堪境地。姜仪回来他比谁都高兴,有好事者挑拨他与姜仪的关系,姜仪怒不可遏,绝交挥袖而去。
将军府被他卖过一次,在他心里早就属于孟侜了。他本来还想着过一阵子撺掇孟侜与孟甫善断绝父子关系,改姓姜,正大光明地把姜瑶的坟地迁回姜家,远离孟家那污浊之地。
姜信也就想想,谁知他堂哥姜仪雷厉风行,一回来就把这件事落实了。
姜仪将军府都没进,直接带刀冲进左相府,“孟甫善,出来!”
孟甫善脸上还挂着虚伪的笑意:“十八年不见,小舅子愈发老将之风,泰山泉下有知,定然欣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