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引打算晾一晾孟侜, 不然他总是对自己的关心熟视无睹甚至避如蛇蝎。每次看他认错的态度良好, 但你永远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更大的事瞒着你。
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楚淮引心里不是滋味,他深怕晾孟侜的结局是自己被没心没肺的孟侜晾了。
深夜的长安街万籁俱静, 银白大道笔直通向灯火掩映的宫门,守夜的侍卫盔甲微凉,覆了一层蒙蒙露水。
偶有不知从那个胡同巷子传出的犬吠, 月光照在楚淮引身上,拉长了影子。每一块碾过历史车轮的粗粝地砖, 在月光下柔和了深青的颜色, 与鞋底相碰, 发出年轻的哒哒声。
同一轮明月,孟侜院中看, 陛下在长安街。
一道黑影急速掠过屋顶,瓦片敲击莎莎作响,看见陛下在长安街漫步, 还没有进宫门,暗卫松了口气。
孟大人睡不着这种小事, 若是楚淮引回宫了,暗卫真拿不准要不要去打扰陛下。
黑影从屋顶跃下,落在楚淮引身前:“陛下。”
“何事?”
暗卫谨慎措辞:“孟大人现在在院中散步, 情绪起落有些大。一会儿健步如飞,一会儿……捧着脚伤怀。”
捧着脚?楚淮引嘴角一抽, 这又是做什么?随即他想起自己刚刚给孟侜垫了鞋垫, 估计是让他发现了。
又是装睡。
楚淮引想问问孟侜到底哪来的本事, 胆大包天欺君就算了,他怎么还能回回上当?
“朕去看看……”楚淮引脚步一转,想到自己刚才的决定,要晾一晾孟侜。孟侜一天比一天嚣张,还不是因为朕没有威信,脾气太好!楚淮引深刻吸取教训,这回一定要贯彻到底。
“让他加件衣服,别着凉。”楚淮引冷着声音,头也不回地往宫门迈步。
“是。”暗卫挠了挠头皮,是他多管闲事了?
孟侜不用暗卫提醒,回屋加了件衣服,他坐在台阶上,睡意全无,抬头看看月亮,低头摸摸靴子。一只脚翘在另一只的膝盖上,撑着下巴出神。
他明显感觉到其中一个暗卫去了又回,大概是去追楚淮引了。
但是楚淮引没有出现。
他不管我了。
孟侜把下巴搁在手肘上,他那时哪知道自己会跟楚淮引好上。
“陛下。”孟侜突然叫道。
黑夜使人心软,暗卫心里充满同情:陛下这回真的不在,你喊破喉咙他也听不见。
“陛下……”孟侜扯着嗓子喊道,丢人就丢人了吧,他现在就是很想见楚淮引。
暗卫听得一阵头疼,这是什么紧箍咒,到底要不要找陛下救命。还不等他们抽签决定谁冒险去宫里通知主子,院外走进来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朕在这?”楚淮引方才心里挣扎着走到宫门,越走越慢,最后认命地原路返回:只要朕不出现,看一看不要紧。
谁知在院外站了会儿,暗卫还没发现,孟侜先开口叫他。楚淮引心里翻江倒海,喜忧参半,喜的是孟侜了解他,忧的是……一叫就出现,看起来没什么骨气。
暗卫睁大了眼,心服口服。
“臣姑且一试,并无把握。”
楚淮引哼一声,“朕看你是有把握的很。”
“臣吃定陛下了。”孟侜笑着扑到他身上,汲取熟悉的渴望的温度。
他猜对了,陛下怎么会不管他。
楚淮引低头看见孟侜嘴角得偿所愿的弧度,无奈之后豁然开朗,罢了罢了,比起孟侜,骨气算什么?
孟侜靠在他肩上打了个呵欠,主动把半张床让给楚淮引。
孟侜忙活着给楚淮引脱鞋宽衣,帮他把束发玉冠解下来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甚至热情地问他要不要洗个热水脚。
楚淮引低头看见孟侜给自己擦脚,他因为身体原因半跪着,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脖颈。
“朕自己来。”楚淮引感受到孟侜的指腹拂过脚面,从脚底蹿起一阵阵酥麻电流。陛下他一点都不经撩。
孟侜按住陛下的脚,“不许动。”机会只有一次,本官劝你珍惜。
楚淮引: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洗完脚,孟侜瘫在床上,把一条腿压在陛下身上,蹭了蹭,差点把陛下的里衣蹭开:“我脚有点酸。”
楚淮引二话不说地给他揉按,还用上了内力,皇家级别的服务,跟孟侜怎么都擦不干净水的技术一比,简直天壤之别。
“谢谢陛下。”孟侜笑眯眯亲了一口楚淮引,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还是两个人睡好,暖和。
楚淮引一高兴给他按了大半夜,事后觉得他可能有点吃亏。
……
长风送凉,烈烈旌旗,南巡队伍非常浩大,楚淮引行军多在北方,铁骑踏遍山河,南边却是第一次去。
“朕总坐在金銮殿上听大臣汇报,是好是坏,都是一张纸。亲眼所见,才能知道朕的子民到底过什么样的日子。”
楚淮引吩咐仪仗队照常前进,沿途不可扰民,便带着季炀重新整出一堆精锐队伍,前后都安排了暗卫探路,带着他的丞相改成普通行客微服私访。太医各个年老,因此随行的大夫选了柳宜修。
舅舅给外甥送行,思想依旧很古板:“怀孕不许同床。”
孟侜无辜:“舅舅跟陛下说才有用啊。”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卑微的丞相,干不过强权。
姜仪恼怒地弹了一下孟侜的脑门,他一个臣子能跟陛下说这个吗?
“你不同意陛下还能硬来?”这点上姜仪足够信任楚淮引。
“怎么不能?”贺渊插嘴。
“你闭嘴!”
……
经过一片树林时,孟侜让队伍停下,他跑进树林,楚淮引还没看清他从哪里弄出的铁锹,孟侜已经深一下浅一下地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