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清脆惊响。
上好的黄底粉彩蟠桃瓷盏砸落在地,合着滚烫的茶水碎成渣子散得到处都是。
大红罗裙下穿着精美绣鞋的小脚缩了缩,紧跟着,那绣鞋的主人就发出一阵虚弱的痛呼。
“啊……疼……好疼……”
浓妆艳抹的女人忽然捂住肚子,从梨花木交椅上跌坐下来,瞬间半滚倒在地。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地——
那女人跌倒的时候硬是堪堪避开了满地的碎渣 ……
红裙娇颜,纤纤玉手捂着平坦的小腹。
明明嘴里呼痛,脸上却是一副梨花带雨的媚态,要是被男人瞧见,定然是要疼进心窝子里的。
“奶奶!”
旁边一个大丫鬟立即大呼小叫着扑上来,一边给女人擦着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边朝跟着的小丫鬟大喊。
“还不快去请大爷!咱们奶奶要不好了!”
小丫鬟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闻言拔腿就跑,直直冲着前院而去。
“啊,肚子……我的孩子……”
倒地的女人即便身侧护着大丫鬟,却半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一门心思哀哀戚戚地低声啜泣。
那是哭得是一个妙啊!
如此浓的妆,竟然半点没花。
苏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一幕。
那双往日里总是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眸子在瞬间怔愣之后蓦地染上了一层锋锐。
这一幕,何其熟悉。
只不过上一次经历此刻的时候,她的心是柔软的,竟然就被眼前这惯会演戏的贱人吃得死死的,一直到……
苏瑭眼尾一抹飞白斜斜上翘,眼里浓烈的恨意已经化成了幽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新在此刻睁眼。
明明已经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
最后看到的是漫进竹篾缝隙里混浊的淤泥,最后听到的是灌进耳孔里的轩然水声。
她堂堂苏家嫡出的贵小姐!
最后的结局竟然是万人唾弃千夫所指,没有棺椁坟墓,世道送给她的是一根麻绳、一套猪笼。
一切阴谋的开始,就是此刻。
当初指天为誓,说要宠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原来竟是在她过门前就有个如花似玉的红颜知己美娇娘。
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女人,就是命运对苏瑭的天真纯善最无情却响亮的一记耳光。
她本是高门贵女,年少无知被父亲座下学生肖寂几凭着一副好相貌和几句花言巧语就勾得早早互许终身。
而当时的肖家不过算是中流。
因着这层姻亲关系,肖寂几三年间就挤进了京城豪门圈子,从默默无闻的新科进士一举捞到了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这样油水极大的实职肥差。
而三年间,不知为何,苏瑭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肖家主母,她的婆婆三番四次要给儿子纳妾。
最终肖寂几装出一副父母之命不可辞,我最爱的只有你,一切不过是被逼无奈而已的嘴脸,把一直养在外面的红颜知己曹倩抬进了后院。
过了明路的外室一天天有恃无恐起来。
苏瑭竟然还无知无觉。
此时她微微敛目,地上女人的一切作派都是那么招摇,过去的自己该是有多眼瞎才看不到那一身大红罗裙?
一个妾侍,也堪配正红?!
一个妾侍,也能被下人唤作“奶奶”?!
瞧她浑身珠翠,那手腕上戴着的玉镯现在看起来才是眼熟,不是婆婆从前常戴在手上的那只满绿是什么!
想必在自己以前看不到的背后,肖寂几定然是与他的爱妾你侬我侬许天许地。
小贱人怕是早就巴不得自己永远生不出来被七出还家,她自己好光明正大地坐上正室的位子?
记忆里就是这一幕。
小贱人装模作样地过来给她请安,屁股刚刚坐下就端起了下人新上的茶。
那茶水滚烫,根本不可能就入得了口。
她偏偏就能喝得肚子都痛起来跌倒在地,也是功夫了得……
而小贱人手底下的丫鬟更是调·教得好。
主子捂着肚子叫疼,不先让人去请大夫,却要立即请肖寂几来。
苏瑭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上辈子肖寂几很快就闻讯而来,一见千娇百媚的心尖宠疼得眼圈都红了的模样就把最后的那点伪装都撕扯掉。
“孩子,寂几,我们的孩子没了……”
“倩儿好疼……”
小贱人这才真的哭出了眼泪来,罗裙下的地毯之前明明干净得很,这会儿却浸出了血迹。
苏瑭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丈夫看向自己的眼神——
又狠又恨。
肖寂几收回视线就抱着心尖宠离开了她的屋子。
后来她听说大夫来看了,大爷的二奶奶小产,是被药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