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天快黑了, 雨淅淅沥沥的, 路两边积满了水洼。路灯昏暗的光线反射过来, 大大小小的涟漪清晰可见。
程澈走在鹿汀左边, 举着那把上面画着樱桃的小花伞。雨不时飘进来,男生手中的伞朝女生这边倾斜着。
头顶上有闪电划过, 是亮黄色的。从路这头的天空划到那头,十分壮观。
鹿汀想起了小时候。她还住在城北的老房子里,窗户是完全可以敞开那种。每次下暴雨,为了更方便地观察闪电, 她会把窗户打开。她一直以为, 闪电这事很奇妙,也不太明白, 为什么有人会对此感到害怕。
走了小半路,身边的人不发一言。看上去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有那苍白的脸色,透露他依旧在紧张。
鹿汀想了想, 开口道,“其实闪电劈中人的概率很小, 比车祸的概率还小。”
程澈静静地举着伞,没吱声。
“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话, 避免走在树下或者屋檐下, 会安全得多。”
脚步落在地上, 有水花溅起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 程澈才开口, “不是怕闪电。”
鹿汀意外,难道怕打雷不是因为担心被雷劈么?
“是不喜欢声音。”
鹿汀感到不解,“为什么?”
“……会勾起不好的回忆。”
鹿汀听了,有片刻错愕。她侧头,看着身边的人。程澈紧抿着嘴,眼睛看着前方,有明明灭灭的光在闪。
那一瞬间,鹿汀特别想问,不好的回忆是不是一年前发生的事。
她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天气恶劣的关系,在站台等了很久也没打到车。两人上了同一辆公交车,十来分钟后,终于到了站。
从站台到去程澈家的路上,经历了一条小路。
天色已经全黑了,周围安安静静的,一点人声都没有。路灯冷白色的光穿透雨幕,无精打采的样子,偶尔可以听到旁边的矮房里传来的猫叫。
气氛冷清得有点瘆人。
雷声还在孜孜不倦响着,鹿汀和程澈贴得近,隐隐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
安静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她开始没话找话,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对了,我那天还在想……”
男生侧过脸来。
“我感觉,你以后也许不太适合当警察。”
大概出于好奇,万年面瘫王难得地追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鹿汀笑,“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别的警察会说,快,澈,快,澈。然后,所有的警察都撤退掉了。”
话音落下,空气更安静了。
鹿汀看着他的脸,还是一贯的严肃,丝毫没有要捧场的意思。
“是不是有点冷?”
“嗯。”
鹿汀有些沮丧,还是乖乖闭嘴好了。
走了四五百米的距离,小路终于到了尽头。眼前是车水马龙的路,霓虹灯闪烁,五颜六色的光在水雾中渐染开来。
程澈住在离路口不远的一栋高级单身公寓里。
到了楼底下,鹿汀想起了上次听程澈姑妈说的话。大概,他真的是一个人住。
“那我先走了。”鹿汀脚步定住,准备跟他道别。
男生倒是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他低头,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注意到她左侧肩膀湿了一大块,白色的短袖T恤变成了半透明,女生内衣的肩带耷拉着,若隐若现。
头发也湿了,额前的碎发湿哒哒的挂在耳边,发梢上还淌着水滴。
今天的雨太大了。
还没来得及出声,面前的女生突然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啊啾——”声音很弱,一边试图掩盖浓浓的鼻音。
“感冒了?”
“没有吧。”
“你衣服和头发都湿了。”
“是吗?”鹿汀摸了摸,似乎也惊异于自己打着伞竟然能淋湿成这样。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感觉到自己鼻涕快流出来了,紧张地在书包里翻找着,“你有没有纸……我的好像用完了。”
“没有。”程澈道,“不过家里有。”
鹿汀一愣,“嗯?”
“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短短一个晚上,鹿汀经历了人生两个第一次。第一次送男生回家,第一次来到男生单独的居所。
进门之前有过犹豫,毕竟已经是晚上七点,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又是孤男寡女。可结合其她对程澈这个人浅薄的了解,和内心那丁点儿也许不够准确的直觉,她知道没什么好怕的。
程澈这人虽然冷淡,捉摸不透,但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正人君子味儿。
门打开后,程澈按下了玄关的灯。昏黄的光线落在冷白色的家具上,屋子里的陈设极其简单,床、书桌、书架、衣柜、沙发,单调又冷清。
鹿汀扫视了一周,注意力被最上面那层形状各异的机械模型给攫住了。旁边的程澈只是道,“纸在茶几上,我去烧热水。”
“嗯。”鹿汀点头。
程澈朝一旁的厨房走去,临走前关上了房间里的窗。
雨落下后,空气又降了好几度。站立了一会儿,鹿汀才越发感觉到湿透的背有凉意袭来。在这个寒气突袭的夜晚,冷冷清清的一隅,竟给了她点儿温馨的安全感。
立了好一会儿,程澈端着杯盛了热水的玻璃杯出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你头发和衣服湿了,我找东西给你擦。”
鹿汀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程澈转身,在床边的衣柜里翻找着。鹿汀规矩地坐在沙发上,身体挺得笔直,目光不时在屋里转。直到男生从衣柜里找出什么,伸手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