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家里最后一副药了。”
她爬回床上,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看起来十分低落。
“要是今年这个冬天我病死了,谁来照顾金莲哥哥,还有迎儿。”
她抽泣了几声,安抚了一下在被窝里打滚的武迎儿。
“你不会死的。”
姬缘捂住头,刚刚药碗那一碎,许多记忆涌进来,差点没把他撑傻。
原身为清河县人士,今年虚岁十九,姓潘,行六,人称六郎,幼时被卖进一个小官府里做小厮,陪小少爷读书。他天生聪颖,学了不少字,颇得小少爷喜欢。后来因为长得太俊美,主家不放心,怕小少爷会起歪心,便把他转卖出去。
这一回就进了张大户家里。
张大户虽然老了,妻子却还活泛。
张夫人见原身生得貌美,就把他调在院子里照顾花草,虽说明面上是小厮,暗地里却十分宠他,衣服鞋袜一应都是亲手做成,嘴里也唤得亲昵,六郎六郎,缠绵婉转。
张夫人年过五旬,脸如菊花,满是褶子印。
原主感念她的好,平时也十分亲近,嘴甜得很。
张大户觉得头上有点绿,把原主抓了起来,准备打个半死卖出去。
张夫人要死要活的,强行护住了原主。
最后还是让张大户把原主入赘给了武家。
这武家穷困潦倒,两姐妹一个矮小干瘪,一个天生饭桶,家里还有个捡来的孩子要养,潘六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弱柳扶风的身体,去了武家也只是多添了一张口。
张大户觉得潘六郎过去了就是吃苦的,心里舒坦了。
张夫人的心肝儿肉落在两个女穷鬼碗里,隔应得要死,还是勉强接受了。反正那武大姑娘瘦瘦小小如幼女,武二姑娘比汉子还粗直,不用担心潘六郎和别人亲近。
说起来,刚出张府的时候,原主心中充满了希望,觉得能去武家好好过日子。
虽然张夫人待他不错,但心思有些不正,两人虽未逾距,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依然如附骨之蛆,只有离开张府才能轻松些许。
但武家实在太穷了,武大姑娘卖烧饼赚些日用花销、武二姑娘进山打猎添点油水,进来的钱还填不饱武二无底洞一样的肚子。
原主偶遇了西门大小姐,男才女貌,渐生情愫,却被武大姑娘撞破……
原主心虚之下,和西门大小姐约定好,只要他药傻武大姑娘,西门大小姐就把原主带回府入赘。
还会给武家一大笔钱。
如今武大姑娘病得厉害,家中积蓄买药用尽,米也所剩不多,武二姑娘进山还没回来。
原主觉得西门大小姐的主意不错,反正武大姑娘身体异于常人,这辈子很难嫁出去,武二又是嫉恶如仇、好斗勇狠的性子,再加上一个牙牙学语的武迎儿,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
若是大姑娘武枝傻了,再也不用辛苦卖烧饼,武二姑娘得了银钱便可以买些田产,养家糊口不是问题。
经营得好,也能置出一副嫁妆。
至于原主入赘了西门府,便可以进学,读书,考秀才,一切都面面俱到。
姬缘理了理原主的记忆,庆幸自己打翻了药。
那药里混了东西,武枝喝了很可能烧坏脑子。
“莫哭了,枝枝,我不会让你死的。”
姬缘叹了口气,武枝才十六岁,过早挑起了家里的重担,每天天不亮就去做烧饼,再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着实太辛苦了些。
“金莲哥哥,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我要是死了,就是命该如此…”
“枝枝这么好,应该是命不该绝。”
姬缘坐在炕边上,摸了摸武枝的额头,有些发烫。
“我去想办法。”
见少年匆匆出门没入了风雪中,武枝嗫嚅几句,什么也没说出来。
突然觉得一直在家里郁郁不得志的少年眉眼疏阔起来了。
比他涂脂抹粉戴花时都要好看。
要是她能活得更久一些该多好啊……
有武松帮忙,没有那么累。
她仿佛不知疲倦,拿着擀面杖一推,一张圆圆的纤薄饼子就出来了。
姬缘出去卖饼的时间并没有提早,因为武松一顿就能吃三十张糠饼。
那还是她没吃饱。
吃撑要五十张。
生存的压力依然巨大。
前几日又下了一场小雪,如今只余屋檐上的些许积雪和瓦缘下垂着的冰柱。
化过雪,冰柱分外长些,根根晶莹剔透。
路面上也结了一层冰,有些滑,武松帮姬缘挑着担子。
今日卖的饼子有三分之一的白面饼子,剩下的都是糠饼。
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
卖不出去武松也能吃掉。
“潘小哥哥,路上滑,你走路小心些。”
胡大娘子破天荒地换了一身长裙,发式也精致了很多,朝姬缘挥手帕。
“好。”
见姬缘笑了笑,胡大娘子挥得更勤了,马上就被她娘扯着耳朵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