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但凡是给赐死的人,尸身一律扔到乱葬岗,即便想寻找,也绝没有踪迹。”皇后淡然摇头,徐徐看着沈澈,“九弟,此事不可信口开河。”
“皇后手眼通天,难道连这个也查不到么?”沈澈冷笑道,“当年母妃死后,父皇令身边的督太监将母妃的尸身送往宫外安葬,这十数年来,本王屡屡出宫,就是为了祭拜母妃。”
哪怕母妃已经化作一抔黄土,但只要在母妃身边,沈澈就还是觉得很安心,即便她再也不会对自己笑,不会再唤自己的名字。
皇后就像是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纹,看着沈澈良久不语。皇帝怔了片刻:“果真么?宸妃的尸身果真妥善的保存着?”
“是。”沈澈颔首,他一面说,一面看向皇帝,“陛下若执意要证据,本王说不得也只能做不孝之人,去叨扰母妃九泉下的芳魂。”他说至此处,向帝后行了一礼,转身往外面去了。皇后蹙了蹙眉,令身边年轻女官跟去,不想皇帝冷笑道:“怎么,你慌了手脚不成?朕只知你在算计她,却不想你连她全部后路都断了,即便父皇不忍赐死她,她也只能死。”
对于昔年宸妃的事,皇帝到底是知道的,她知道妖胎是结发妻子故意为之,但是不想,她竟然歹毒至此,哪怕先帝不忍赐死宸妃,宸妃也必死无疑。
心脉病损的痛苦绝非常人能体会到的,想到宸妃死前经受了非人的折磨,皇帝紧紧咬牙,狠狠地看着皇后:“朕竟不知,你是这等的蛇蝎心肠,她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对她下这等狠手。”他一面说,一面重重的拍着床板,“吉祥,传旨礼部,朕要废了这蛇蝎妇人!”
吉祥跪伏在地,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心知自己得知了不少的密辛,只怕主子恼了要自己的性命,此刻听见皇帝嚷着要废后,更是心胆俱裂,根本无法自处。皇后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皇帝,笑道:“是呀,陛下原本的如意算盘震天响,想着如何让先帝冷落宸妃,而后再将宸妃据为己有。”她温暖的笑意陡然变得寒冷,“陛下凭什么以为本宫会帮你,当年武媚娘的事在先,本宫还会干这等引狼入室的事么?她若生了孩子,奕儿何存?”说到沈奕,她笑容陡然空洞起来,“连奕儿都死了,本宫还有什么好怕的。宣布废后之时,陛下再告知天下人,自己是如何觊觎庶母,又是如何眼睁睁的看着本宫一步步将妖星之名扣在她头上的。”她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帝,“陛下倘若真的心悦宸妃,当日安定长主逼着先帝赐死她之时,陛下作甚不言不语,那时站出来剖白,说不准宸妃欢喜之下,对陛下生了情愫,岂不美哉?”
皇帝给这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死死的看着皇后:“你这阴险的毒妇,还想诡辩!”
“本宫再阴险,也是阴险得坦荡,总好过陛下薄情寡义,却还要一派情深义重。”皇后轻轻一哂,满脸不屑,“宸妃之事陛下心知肚明却毫无作为,却反过来指责本宫。陛下别忘了,若非如此,这皇位是沈九而非你的。”她哂笑着,不齿已极,“你我夫妻一体,本宫不好过,你也不要想活。你若要怪,待你我见到奕儿之时,你再来怪我吧。”
她又笑着,俯视着皇帝:“陛下已经不年轻了,若是驭龙宾天,如顾贵妃这样的年轻美人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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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出来,齐修远早已等在宫门,见他出来,那紧绷的身子才略放松,只向沈澈行了一礼,以示敬意。沈澈亦是还施一礼,对齐修远既是感激,又是敬重。
齐修远生性冷淡且少言寡语,这些日子为了沈澈和顾家出力不少,现下顾家两个爷们都给下狱了,若非齐家照拂,顾夫人和温含芷怎的挺得下去。
正值要走之际,沈澈忽的停了脚步,转头说:“你还要跟着多久?皇后身边的女官,个个都是做贼的么?”
身后良久没有动静,齐修远蹙眉,喝道:“出来!”
他声音不大,但却让人耳鼓膜震动,宫门一角这才俏生生的走出一个女子来,正是皇后身边的年轻女官。她笑得一派无邪,看着沈澈道:“怎么就是做贼?这宫道只许九王走不成?”她说着,又轻快一笑,“齐将军何必如此吓人?我虽是个奴婢,却也与贼扯不上关联,齐将军一派要吃人的模样,叫我如何自处?”
上遭在沈奕灵堂上险些死在沈澈手中,她现下也能从容应对,足以见得是个上得台面的,勿怪皇后倚重她。沈澈冷笑道:“不必再狡辩,皇后令你来一探虚实,是不是?”他目光冰冷,含着萧肃的杀意,年轻女官到底年岁不大,浑身一哆嗦,脸色迅速白了,轻声说:“证据这等兹事体大的事,怎能马虎,理应多人看着。”
这等危急的事,沈澈早知皇后会令人跟随,与其阻止,倒不如顺水推舟。他眯着眼,眸子里凶光微微露出来,低声道:“你的意思,倒是本王应该谢谢你了,嗯?”
年轻女官抿着嘴儿一笑,甚是妩媚:“是呢,九王还要谢我才是。”她笑着,“齐将军不如也一起去,若只我一人跟了九王去,给王妃知道了,保不齐要吃醋的,我犯不着惹得九王和王妃之间起了龃龉。”
齐修远英气的剑眉蹙得更紧,看了一眼沈澈,见他并无反对之意,这才点头。三人一行往京郊而去,一直行到了小山谷之前,才见陆剑锋、云先生和旺儿领着几个黑衣劲装男子等在谷口。见年轻女官下车来,陆剑锋一怔,虽不曾说什么,但目光颇为审视;旺儿则含笑望了她一眼:“皇后对此事这样关心?”
“九王是皇后正经八百的小叔,皇后怎能不关心?”年轻女官瞥了他一眼,并不热衷于跟他说话,跟在沈澈身后进了小山谷。旺儿只是笑,好似不曾注意到这桀骜的语气。如今冬日,雪花早已覆盖了整个山谷,那座坟茔落满积雪,更为孤寂。一行人进来,留下了不少脚印,那年轻女官四下里看着,懒洋洋的笑:“原来九王找了个这样清净的地方。”才说完,身后的劲装男子神色一凛,颇有威吓之意,她也不敢再说,忙跟了上去。
沈澈立在那坟茔之前,骨节分明的素手拂开墓碑上的积雪,柔声道:“母妃,澈儿来看你了。当年母妃被人所害,澈儿无能为力,如今轮到儿子了,嘉嘉也有了孩子,澈儿不能让孩子像弟弟一样背上妖孽的名声,也不能让母妃永远背着混账名声。”他声音低入尘埃,又伏下身子,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红印顿起。
他眼中泪意浮动,只负手立于一旁,旺儿已令几个黑衣劲装男子上前去,动手开始起棺。几人看来都是练家子,动作飞快,不多时就连一个木棺露出,众人忙将将其抬起,旺儿转身道:“殿下,找到了。”
沈澈浑身一震,忙行至木棺前,一一将尘土拂开,又低声道:“母妃恕儿子不孝,实在是……没办法。”他一面说,一面重重推开棺盖,一股子腐朽味道扑面而来,棺中盛着一具白骨,那白骨娇小,一看就是女子,上面斑驳淋漓的黑色痕迹,几乎密布整具白骨,白骨上附着的绸缎也因常年埋在地底而辨不清颜色。沈澈细细的看着那具白骨,想到母亲死前尚且含笑让他不要记恨父皇之时,眼中酸楚,几欲落泪。沈澈阖眼,不叫眼泪落出,反倒是那年轻女官上前,细细看着白骨,低声道:“这白骨看来死了有些时候了,颈骨向后折断,确是从身后施以绞刑,想来的确是宸妃娘娘。只是这白骨上怎会有这等黑色痕迹?”她说着,迎上沈澈愠怒的目光,立马向棺中白骨行了一礼:“宸妃娘娘金安。”
云先生冷笑道:“长时间接触剧毒,毒入骨髓,怎的不会这般黑色?”说至此,老先生又冷笑起来,“若是不信,你也大可以试试接触剧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