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嘉不认得沈澈,只知道沈澈在此之后把持朝政,虽不自行称帝,但立马对朝中大臣展开了清洗,不知多少重臣被革职抄家下狱,手段之狠,令人胆寒。那段时间,朝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生怕给沈澈寻个理由杀了。顾柔嘉的姐姐和先帝的妃嫔一起被幽禁起来,顾柔嘉唯一见到的,就是废帝的母亲、先帝的皇后披头散发,被沈澈下令,在皇宫前的广场活活打死。
那时她高声呼喊,双眼像是充血了一样,怒骂着:“沈澈,你这乱臣贼子!你死有余辜!你对得起沈家的祖宗基业吗?!”
而后,城楼上有人传话:“摄政王有旨,当庭杖毙,杀无赦。”这个做过皇后、做过太后的女人,只落得个被乱棍打死的结局。
那血肉模糊的场景,让顾柔嘉至今想来都浑身发抖。
那时顾家虽然被贬,但到底保住了性命,顾柔嘉满心希冀的向郑轶求助,不想却看到了这新科状元郎的龌蹉嘴脸,让她恶心得要命。
因此,现在听到方才那少年郎可能是沈澈,顾柔嘉难免遍体生寒。成王败寇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沈澈得权,以雷霆手段除掉障碍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他的手段,着实让顾柔嘉觉得害怕。
她忽的静默不语,小脸儿都白了几分,身子更是若有若无的颤抖起来。红鸾莫名其妙,关切的托住她的手肘:“二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有不适?”
“不曾,让红鸾姐姐担心了。”顾柔嘉回过神,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来,白着脸儿的小模样,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红鸾端详着她,旋即微笑:“那人即便是九殿下,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顾柔嘉还沉浸在方才的话中,一听红鸾言下之意,一怔,旋即看着红鸾:“姐姐什么意思?”
“九殿下不得圣心,在宫中如同透明人,都快弱冠之龄了,至今未曾封王,还住在宫里呢。”红鸾似有几分漫不经心,只是将顾柔嘉引进了门,顾柔嘉沉默了几分,想了想,还是问道:“也不避嫌?”
皇子们到了年龄都会出宫建府,一是祖宗家法如此,二来则是宫里都是娘娘们,深宫寂寥,难免有些不妥。以红鸾的说法,年近二十的沈澈竟然不曾出宫建府,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红鸾笑了笑:“要不怎么说九殿下是透明人呢?透明人,谁也当做看不见,看不见的人,有什么避嫌不避嫌的说法?连陛下这个做哥哥的都懒怠搭理他,更不说旁人了。”
红鸾语气轻松,让顾柔嘉听得蹙了蹙眉。前世虽然沈澈把持朝政,但这位摄政王之前的事就无人知晓了。纵然并不喜欢探听别人的秘事,但前世顾家没落之后,那份辛酸,顾柔嘉实在不想再试一次了。故而她深深吸了口气,佯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九殿下身为先帝陛下最幼子,又何至于此?”
“我在宫中时间不长,并不知此事。”红鸾蹙了蹙眉,又摇头浅笑,“宫中只知陛下无视了九殿下,却也不知为何无视九殿下。这其中的缘故,宫中既然都是讳莫如深,只怕连贵妃娘娘也未必得知。姑娘也就不要再问了,倘若是没有缘故也就罢了,若是涉及到了宫中阴私,刨根问底,是要出大事的。”
她本想说若是沈澈不方便,她可以在外面等候,但沈澈抬眼看她一眼,复摇头:“没什么不方便的。”他说到这里,掀开车窗帘子往外张望一眼,车外积雪和露出黑色岩石的小山映在一起,如一幅山水画,只是透着些许凄凉,除了马蹄声和车轮声之外,再不闻半点声音。
顾柔嘉向外张望一眼,对沈澈在此到底见谁很是不解。若是寻常人,何苦选在这样的地方,地处偏僻可能遇上歹人不说,更显得像是做贼心虚一般。
她正腹诽,沈澈将帘子放下,旋即推开车门要下去。顾柔嘉不明所以,也跟在他身后要下去,又转头对车夫说:“我与九殿下进去,你就在此处,我二人若是有需要,自会叫你。”
大燕男女大防并不严,并不禁止男女之间来往,但车夫上次和沈澈起了争执,对他到底有些芥蒂,因而对于沈澈十分不满,忙说:“姑娘要是给他害了,可又怎生是好?”
“休得胡言!”不想他竟然说出这话,顾柔嘉忙板着脸训斥,“九殿下与我相识一场,更对我有救命之恩,断然不会行此龌蹉之举,这话不可再提!”
她骤然大怒,车夫忙垂手不语,不敢再说一句话,顾柔嘉这才转身去跟上沈澈的脚步。
沈澈走得很慢,像是随时都要站立不稳。山谷里十分安静,耳边风声呼啸,风中隐隐传来她软糯娇俏的声音,沈澈听在耳中,嘴角抿出一个笑容来。
因不被待见之故,不管遇到什么事,沈澈总是那个顺理成章背黑锅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柔柔弱弱、见了他便局促的小娇客,竟然对自己如此相信……
他走得很慢,顾柔嘉跟在他一步开外,也跟着他的速度。两人一前一后在山谷中慢慢行进,四周一片寂静,不觉草丛中传来响动,循声看去,却见草丛剧烈的抖动着,好像下一刻就会窜出什么庞然大物来。
即便是前世顾家落败,但顾柔嘉也一直是娇惯着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加上她曾听说到了冬日,野兽都没什么食物,攻击性变得更强……她越想越觉得心中害怕,想也不想便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沈澈身边。她脚步骤然踉跄,沈澈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她,见她神色惊慌失措,仿佛受惊的小鹿,清亮如水的眸子里全然是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