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元鼎就出现在了朴太义的山城官署中。为了表示诚意,朴太义只带了一名年轻的侍从,亲自前往驿馆,并把打扮成商人的元鼎请到官署。前一天晚上,朴太义想了很多,比如归降的时机,如何控制城中守军,假如那个年轻人是个骗子,又要如何应对。这些细节,在他踏进驿馆的那一刻,都已有了对策。
正月里的山城乱糟糟的,桐岑城的失陷并未影响这里的军民过年,满地都是鞭炮的碎屑,寒风中飘荡着烧酒和臭气混杂的味道。元鼎注意到,几队手持棍棒的民壮出现在了通往官署、仓库等城中重要场所的街道上,显然是去加强防御的;朴太义反正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只要百济军进城时收敛一些,应该不会引发大规模的冲突。可仍有一系列问题需要解决:首先,城中有三百驻军,这些家伙是新罗派过来的正规军,尽管没了主将,可仍然具备一定的战斗力;其次,占城容易守城难,一旦新罗发起反攻,更靠近新罗本土的独山城会是第一个目标。仅靠鬼室福信的偏师,兵力太少,必须想办法寻找援兵。
回到官署后,元鼎告诉朴太义,百济方面前来接管独山城的会是名将鬼室福信——尽管这个名字他在大唐都没听说过,可还是从沙吒相如那里恶补了一些他的履历——让朴太义放心交接。交接之后,朴太义可以自己选择是继续留在独山城,还是返回百济,以功臣的身份等待另行任用。
朴太义倒不担心自己的前途,但独山城他是不想再呆了。他告诉元鼎,城中那支五百人的民壮都是本地的百济人,听他指挥,现已派去防守官署、仓库、监狱等要地;可那支三百人的驻军,必须要提前解决,他们可不会听自己的;一旦百济大军来到,他们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干得出来。
“我倒是有几个办法。”元鼎右手食指搭在书案边缘,缓缓绕圈。屋里生着火盆,噼啪作响。
“愿闻其详。”朴太义的汉话还算流利,也能用上几个成语。
元鼎道:“一,趁他们群龙无首,让民壮抢先动手,把他们都控制了;二,桐岑城丢了,百济大军将至,找个理由把他们调出城去驻防。”
朴太义摇摇头,道:“民壮不是他们的对手,就算突然动手,也难保不出意外;桐岑城丢了,那些人哪还敢出城迎战,只想丢下城池跑回新罗。”
元鼎一拍大腿,道:“这就好办了!可以给驻军下一道命令,就说百济人要打来了,大人您决意誓死守城,愿意留下的当然最好,不愿留下的,拿一笔钱走人,不拦着。”
朴太义眼珠子一转,道:“走掉的,就当解决掉了;没走的,再想办法收拾?”
元鼎点点头,道:“大人准备好一顿酒宴,好演一出慕容垂夜斩苻飞龙。”
朴太义努力回忆,似乎有些明白元鼎的“险恶”用心了。
元鼎顺手拿起朴太义书案上的一份案卷,立刻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了。他看完一份,又拿起第二份,变得愈发好奇。书案上的这叠案卷,显然是经过整理的,可是还没来得及处理。他一边看,一边念道:
“尹小花,三天前失踪,十岁。”
“金三喜,半个月前失踪,十二岁。”
“朴阿英,两个月前失踪,十一岁。”
“田秀子,四个月前失踪,十三岁。”
……
“李小芪,一年前失踪,十四岁。”
“崔敏珠,两年前失踪,十六岁。”
每念一份,元鼎眼中的怒火便更甚一分,胸中的正义感开始燃烧。从名字看,失踪的都是年轻女子;根据他当马快追查案件的经验,这些女子极有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抢走、骗走了,然后找个穷乡僻壤的村子卖掉。至于她们被卖掉后的命运,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案卷写得十分简单,元鼎很快看完,然后扬了扬手中的案卷,道:“大人,你打算把这些案子都压下来?”
“积年旧案,线索渺茫。”朴太义有些惶恐。
元鼎用指节敲了敲书案,落在那一沓厚厚的案卷上,道:“两年多,丢了十六个姑娘,年纪越来越小。这还是已经报案的,没报案的还有多少,你可知道?”
朴太义无奈道:“两年前,这里是新罗的地方;靺鞨的野人部落打来过一次,几个月后撤走;新罗人刚回来几个月,阶,阶伯将军又率大军来了;阶伯将军走后,那些暴民便起兵作乱,直到大人前来平叛……这两年,山城被洗劫了好多次,一切都是混乱的,性命尚且不保,何况走丢几个人……”
元鼎打断了他,问道:“现在,新罗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