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笙藻回来了,告诉元鼎,那个憨乎乎的胖子,就是二狗的大哥,脑袋不大好使,村里所有的柴火都是他劈的,他说他弟弟没死,只是回城里去当大官了。
老兵也回来了,只用了两天,就勾搭上了村里裁缝的女人。女人告诉他,自己不是本村人,跟村里大部分女人一样,都是从外面来的,五年,十年,或者更久。村里的女孩们长大了就被送走,嫁出去,没人生孩子,村里人越来越少,直到大善人出现。大善人告诉老村长,有一个办法,可以延续村里的香火。从那以后,每年秋冬之交,大善人都会带商队来到村里,带来窝冬的物资,也带来香火的延续。
这些女人大多认命,毕竟在这个动荡的世道里,活下去是第一位的,尤其当她们有了孩子后,便渐渐变成村里的一份子。她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看新来的女人,和男人们跟发情公羊似的出价。当她们完成从一个受害者到主人翁的转变后,就会想尽办法维护眼前的一切:物物交换,新鲜的女人,新生的孩子,没有官府,没有战乱,平静而麻木的生活。因此,当二狗出现时,村里人表现出来的不是对新生活的向往,而是本能的排斥,担心他会给宁静的生活带来不确定的危险。纵使村长夫妇挖的坑简单而明显,奸夫淫妇的说法完全经不起推敲,可他们依旧选择相信;在敏珠的男人砍下他们脑袋的时候,他们甚至从心底里发出了战胜危险的欢呼。老兵说完,道,留在这里很危险。
元鼎挥了挥手,他想一个人静静。
李笙藻望了元鼎一眼,也跟着老兵出去了,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李小芪和敏珠,这两个曾经出现在失踪案卷上的女子,无疑是最近才被卖到村里的,在她们之前,还有几十个同样命运的女人,已在山村生根发芽。她们抗拒改变现在的生活。像这样的山村,在百济、新罗、高句丽三国交界方圆千里的山区还有很多,一百个,两百个,五百个?甚至更多。每个村子三十个计算,两百个村子,就有五六千被拐卖的女人。当然,把五六千人平摊到二十年内,几百个村子中,似乎并不惹人注意;可是能够在近二十年里持续不断的运行这件事,范围广到三个国家,其背后的势力,才令人触目惊心!
如果元鼎还是一名马快,他一定会搜集证据,打掉这张庞大的黑网,避免更多无辜的女子重蹈覆辙,更多无辜的家庭妻离子散。以他的武力,老兵的经验,李笙藻的机敏,完全可以带几个人出去,保护起来充当人证。可现在,他的首要任务,并不是抓人,而是找人;这伙人的实力越强大,用处就越大。
敏珠被允许外出采药了。学习过医术的她,治好了村里不少人的疾病,逐渐为大家所接受;就连一直贪恋她美色的老村长,也对她客气起来,毕竟,谁都有生病的时候,又有谁会拿性命开玩笑呢?
她发现,没有自由的时候,她拼命想逃跑;可有了自由,却再难升起逃跑的念头。村里那些强奸过她的男人,欺凌过她的女人,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她从村长家搬了出来,每天治病救人,过平静的生活。这些,都是在小芪当上村长夫人后才有的,或许只有那样的性格,才能在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元鼎走到敏珠的院子前,犹豫了一下,推开虚掩的院门,轻轻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宽敞而简陋的院落,各种采药、研磨、制药的工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茅草的屋檐下。院子里养了几只鸡,正在刨开积雪找虫子吃;还有一只三花母猫,懒洋洋的蜷在石磨后面的阴凉处,斜眼打量着他。几只猫仔挤在母猫身下,两只黑白,两只黄白,努力吃奶。
元鼎蹲下身子,摸出一块干饼,掰下一块,搓成小碎末,朝小猫们丢去。
“咪!”小猫们被惊动了,大一些、黑白十字斑纹的小猫第一个冲过来,在干饼碎末前闻了闻,往后一跳,警惕的打量着对面的不速之客。小一些的黑白小猫也爬过来,它只有一只眼睛睁着,伸出小爪,在小碎末上碰了碰,惊慌失措的躲到十字背后。小一些的黄白小猫来了,径直走到碎末前,碰了碰,闻了闻,没有危险,便旁若无物吞了一口。大一些的黄白小猫见状,也跟着走上前,划拉走一片小碎末,找了个角落自顾自吃起来。
“咪!”小黄白猫高兴得叫唤一声,味道不错。两只黑白小猫这才走上前,大快朵颐。
元鼎这才知道,原来小猫不是“喵喵”叫,而是“咪咪”叫。
“喵~~”三花母猫十分不满,可恶的家伙,竟敢打扰猫仔们吃奶。它抬起头,伸直前爪,拉长腰身,撅起屁股,使劲伸了个懒腰,一步一扭,风情万种的走上前,哀怨的瞥了元鼎一眼,在猫仔们旁边趴下,继续守护自己的孩子。
“这是第二窝,头一窝只活下来一只。”一个柔和的女声在身后道。
元鼎起身望去,敏珠一袭布裙,长发轻挽,楚楚动人。
敏珠走到院墙边,撩开丝瓜藤,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挂在藤蔓上,是不是扭动一下。元鼎走上前,定睛一看,竟是只全身乌黑的半大小猫,尾巴卷着藤蔓,凌空倒挂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