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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那会隐约也是这样一个时辰。
陆起淮过来的时候, 原身刚要用饭, 闻言未曾让人回去也没让人进门,只是让人在廊下候着, 却是足足让他在外头站了大半个时辰才放了人进来。而后又寻了个由头让陆起淮在雪地上罚跪了几个时辰,到后来还是谢老夫人拖着病体亲自来了一趟, 陆起淮才得以回去。
而那次也是谢老夫人头一次对原身发火, 并且拿走了原身的管家权力。
自此之后沈唯心中对陆起淮的恨意便越发深了, 她虽然没了掌家的大权,可平日里对陆起淮却多有苛待,时不时还要寻人麻烦。
身侧的墨棋见人一直未曾出声便悄悄看了一眼沈唯的面色, 而后是又轻声提议道:“您若不喜欢, 奴便寻个由头把人先打发回去?”
沈唯闻言是道:“不必了,让他进来吧…”
她这话说完便放下了手中的帕子,跟着是又添了一句:“再备一份碗筷。”
沈唯这一番话却是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吓了一跳, 就连墨棋也吃了一惊,不过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便去外头请人进来了…没一会功夫,陆起淮便走了进来,他身形清瘦, 一路走来步子并不算快,头也一直低着, 瞧着还是有些拘束。
屋中的几个丫鬟都是头一回见到陆起淮,见他这般便皱了皱眉, 心下皆是不约而同想到一句“到底是外室生的, 当真是半点也上不了台面。”
陆起淮等走到离沈唯还有三四步距离的样子便止了步子。
他是朝人拱手打了个礼, 而后便开口说道:“儿子请母亲大安。”
沈唯闻言便轻轻嗯了一声,她纤弱的手腕搭在桌子上,一双没什么波澜的杏目却是一直瞧着陆起淮,神色如常,语句也未有什么异样:“可用过饭了?”
“还,还未…”
陆起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得朝那桌上看去一眼。许是菜肴美味香气袭人,他搭落在身侧的指尖也止不住蜷起了几分,待把目光从那桌子上移开,他才又轻声说道:“刚从祖母那处过来,想着如今夜还不深便先来给母亲请安。”
等这话一落,他是又轻声跟着一句:“既然母亲在用晚膳,儿子就先不打扰您了。”
“坐下吧,陪我用饭…”沈唯这话刚落,便有小丫鬟从外头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双碗筷,却是先前应她的吩咐去取的。
陆起淮却似是未曾听清一般,他怔怔抬了脸朝沈唯看去,待瞧见沈唯看过来的视线忙又垂下了头,只是话语之间却还有几分踌躇:“儿子,儿子回去用就好。”
立在一侧的墨棋看着陆起淮这般也忍不住皱了眉,虽说一直养在外头可好歹也是国公爷的儿子,怎得这般怯弱?倘若让外头的人瞧见还不知道该怎么摘指他们陆家呢。她想到这便也跟着劝说道:“大少爷,您这会去外院,再着人去厨房取菜只怕这一来一回还得费上不少功夫。”
陆起淮闻言却还有几分犹豫,他是又悄悄看了一眼沈唯,见她面色无异才轻声说道:“那就多谢母亲了。”
等这话一落——
他是又朝人拱手一礼才在沈唯对面的位置坐下。
士族用膳最讲究规矩,除去“食不言”的这些老规矩,就连菜肴也只能由身侧侍立的布菜丫鬟夹取,席间碗筷不能发出半点声响,甚至连咀嚼也得有个定数。沈唯在穿越前倒是报过一个礼仪班,可纵然如此,她还是觉得这套规矩实在磨人。
不过…
沈唯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陆起淮。
即便陆起淮先前伪装得再好,可有些事情却是改变不了的。她看着陆起淮的坐姿还有吃饭时的样子即便再怎么伪装,可那一番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一般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还有这张脸…
沈唯想起傍晚时分王氏说的那一句“玄越和大哥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话,心下就不免觉得好笑,原先陆起淮一直低着头她也未曾查探个清楚,可如今这样一看,纵然她未曾见过陆步巍,可原身关于陆步巍的记忆却有不少。
这两人哪有半点相像之处?
那王氏还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唯看了这么久,陆起淮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抬眼看她,声调轻微,问她:“母亲,怎么了?可是儿子那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话语之间不掩踌躇,脸上也仍旧带着拘束,倒是让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也跟着失色了几分。
沈唯耳听着这一句倒也回过了神,她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待接过墨棋递来的帕子擦拭了一回手才看着人淡淡说了句:“无事。”
等这话一落,她便又问了一回人:“用好了?”
陆起淮点了点头,他的面上挂着一个怯弱的笑倒是想同人亲近一般,只是看着沈唯的面色便又显得有些拘束,连带着声音也还是有些轻:“是,多谢母亲,儿子已经用好了。”
沈唯闻言也就不再说话,她由墨棋扶着起了身往一侧的软榻走去,口中却是又说道一句:“你住的屋子里大致物什我已着人给你备好了,洒扫的婆子、小厮也都是有的,至于贴身伺候的人等我明日好生相看一番再给你送去。”
等这话一落——
沈唯便坐在了软榻上,墨棋奉了新茶过来,她接了过来握于手中,眼瞧着立在一侧的陆起淮是又一句:“好了,夜色深了,你先回去吧。”她这话说完是又押了口茶,而后才与墨棋吩咐道:“墨棋,送他一程。”
陆起淮闻言自是又好生一番谢意,他规规矩矩朝人打了礼,而后才往外退去…走到外间的时候,他温声谢绝了墨棋,只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灯笼往外头走去,等穿过小道走出院子他才停下步子。
此时夜色已深。
外间风雪未停,陶然斋却依旧灯火通明。
陆起淮穿过这漫天风雪朝里头看去,那双幽深的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道暗芒,不过也只是这瞬息的功夫,他便已折回了身子重新提了步子往小道走去。他的步子沉稳,身姿挺拔,二十四节伞骨之下隐约可见的半张面容清俊而又淡漠,哪里还有先前那副怯弱拘束的模样?
倘若此时有人的话,自然能够察觉出他的不同。
可如今正值寒冬,那些园子里洒扫的婆子、丫鬟早寻地躲懒去了,自然也无人窥见这一副风姿了。
…
陶然斋。
夜里,墨棋服侍沈唯洗漱,念及陆起淮便又轻声说道一句:“到底是外头养了多年,根都养歪了,您瞧瞧那大少爷哪有半点国公爷的气度?日后他若出去也不知外头该说道些什么了。”
沈唯在手心倒了几滴玫瑰露,待在脸上轻轻敷过一圈才接了话:“你又何必担心?他总归是姓陆的。”
再怎么不济,他也是姓陆,外头那些不长眼的难不成还敢欺到陆家头上不成?
何况…
那个少年可厉害的很。
墨棋闻言也就不再说道什么,她等沈唯上了床又替人落下了帷帐才往外头走去,只是临来走到布帘处的时候却还是回身看了一眼屋中,夫人今日对大少爷的态度却是不错。
这样也好。
夫人膝下无儿无女,纵然如今有老夫人宠着,可等老夫人百年归去也不知又会是副什么光景?
倒不如把大少爷牢牢握在手心,左右如今大少爷那生母也已经没了。
她想到这也就定了心神。
…
翌日。
沈唯手握一盏茶坐在圈椅上,任由底下几个丫鬟说着话也不曾搭腔,待有一个身穿绿色比甲丫鬟开口的时候,她才循声看过去一眼。
那女子生得一副好相貌,眉目风流,腰肢纤细,身材纤秾合度,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如黄莺蹄叫一般,当真是个道不尽的妙人。沈唯指尖搭在那茶盖上,目光却一直落在人的身上,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这女子应该就是绿拂。
书中原身给陆起淮挑选丫鬟的时候便挑了这个绿拂,绿拂本就是个不甘为婢的,原身特意把她安置在陆起淮的身边,而后又陷害陆起淮在孝期和绿拂暧昧不清使得他被重重责罚了一顿。
绿拂眼看沈唯一直盯着她看更是高兴,连带着声调也越渐绵柔了几分,只是还不等她说完便见沈唯已移开眼说了话:“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