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皑睡得很不安稳,应该是做了噩梦, 抱住江吟的腰死死扣住不肯放手。
偶尔呜咽出声, 纤瘦的脊背开始颤抖。
江吟不敢轻易叫醒她,只能不停安抚加以慰藉。
冬夜漫长, 清晨五点钟, 夜幕不见消退。
有微光透过窗帘罅隙泄入, S市第一场雪无声无息降临。
姜皑从梦中惊醒, 眼角挂着泪珠,思绪浑浑噩噩,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呈一种亲昵的姿势窝在男人的怀里。
她抬头,江吟清浅的呼吸铺落下来, 人还没醒。伸出手摸了摸他下巴处冒出来的青色胡渣, 稍一触碰, 男人皱起眉, 凭意识拉回她作怪的手。
二十岁时候的江吟,和二十六岁的江吟,有什么区别?
姜皑想。
大概是藏于心底的温柔会选择一种最妥帖的方式表达出来。
四年的时间, 她可以尝试收起浑身的棱角与尖锐, 而他亦然。
七点钟,江吟一贯的生物钟将他叫醒, 怀里已经空了。
他睁开眼环视房间许久,没找到姜皑的身影, 翻身下床, 走到门口时脚步有些许迟疑。
他怕打开门之后, 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依旧找不到她。
怕她消失,怕她不告而别。
踟蹰三秒,江吟旋开门把。
厨房内清晰可闻的水流声传来,他快步走过去,看到站在冰箱前挑选蔬菜的人,高悬的心霎时落下。
姜皑眨眨眼,“你醒了啊。”
江吟眼帘垂下,良久对视后,他说:“火开的有点儿大,面会煮烂。”
“……哦。”
姜皑看着男人交代完,又绕回原房间,估计是去洗漱。
那他刚刚来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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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效率高,昨晚交待的事儿今天就办好,下午警方会上门带走涉嫌泄露合作案的员工进行调查。
江吟坐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背影颀长清癯,搭在膝盖骨上的手指曲起,骨节利落分明。
他低着头,表情有些冷,察觉到姜皑的视线,猝不及防抬眼,两人的目光撞上。
姜皑匆匆低头,吃了口极其软糯的面条。
默默感慨,火真的开大了,下次要调小一点。
江吟收线,坐回餐桌前。
“你的工作签证是明年到期?”
姜皑算了算日子,“明年三月份。”
江吟了然颔首,“下午跟我回趟公司吧。”
她握住筷子的力道下意识加大,抿下唇角神色犹豫,“我可以不去吗?”
江吟掀了掀眼皮,静静凝视她,眼神安静又专注,那股无辜感又袭来。
姜皑觉得自己的良心瞬间被扎了一刀。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她都没法满足。
可是外面人好多啊,顶层那群知道她病情的人,有意无意间投射而来的怜悯目光,真的让她好难受。
姜皑咬住嘴唇,手指微动,越过半个餐桌勾住他的手。
“我可能没办法面对顶层的那群人。”又往他那挪动几寸,声音低缓,“但我想试试,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虽然她没有多说,江吟却清楚的知道,她做出的努力与让步,一切都是为了他。
“不过……你可不可以帮我把门外的雪弄干净。”半晌,面前的姑娘揪了下头发,表情苦恼,“早上我出去,太滑了。”
江吟喉结滑动几下,没忍住笑了,“摔疼了?”
姜皑点点头,又立刻摇头,生怕他下一句问“摔哪了”。
没错,是最难堪的臀部着地,那个场景实在太丑了,不想他知道。
江吟看到她别扭的神色,没再多问。
这场雪持续了四个小时,台阶上的积雪已经有四五厘米厚,天气预报上说中午停雪,出行市民做好应急准备。
门前的院子面积大,黑色雕花大门半敞开,他停在院子里的车此刻看不出原有的颜色,遥遥望过去几乎要和雪色融为一体。
江吟拿起铲子先把台阶上的积雪清理干净,又从雪地里辟出一条小路。
姜皑套上棉衣来到他身边,目光落到他泛红的手指上,重又转身跑回屋里,找到一副手套。
许是放置时间太久,皮质表面干黄,失去原有的色泽。
保暖效果却不减,她递到他面前,“戴上。”
江吟含笑看她一眼,“马上弄好了。”
姜皑固执地将手套套到他的手上。
从门口经过不少踏雪追求浪漫的情侣,小女生欣喜地挽住男朋友的手,哪怕脸颊冻得通红也要继续往前走。
姜皑坐在玄关处等江吟扫雪,她对下雪不怎么感兴趣,东京冬天雪天多,只要下雪,留学生宿舍里的暖气必定开到春天的温度。
屋里那么暖和,她可没有闲情逸致出去遛弯。
江吟清理完道路,顺道抖落掉车上的积雪,打开车门试图发动车子。
但发动机好像出了问题,一直嗡嗡作响。
姜皑走到跟前,眼睛里蕴着光,“今天不能出去了吗?”
江吟哪能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掏出手机给林深发条消息,让他派个司机来接。
姜皑看完消息内容,静默几秒。
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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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到时,雪已经停了,江吟挂断电话,回身看到包裹严实的姑娘站在房间门口。
穿一件粉色羽绒服,及膝,头发散着,垂至腰间,宽大的针织围巾遮住半张脸,只余一双鹿眸般清澈的眼睛露在外面。
江吟走到姜皑身边,微弯腰拉下她遮住下巴的围巾,“收拾好了?那我们走吧。”
姜皑脊背僵直,脸上没有表情。
她不自觉抿起唇,眼中浮现一层戒备的神色。
临出房门前她给自己做过心理暗示,按照尹夏知给的方法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没关系的,外面的人不会触动你的情绪,他们的目光也不要去在意。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逃避,想竖起满身的倒刺去堤防。
江吟察觉出她的反常,握住她手的力道微微加大,“皑皑,别怕。”
姜皑垂下头挣扎几秒,慢慢点头,跟在他身后一步一顿朝外面走去。
司机等得时间有点儿长,耐不住烟瘾,下车抽根烟。
燃到半截,终于等到人出来,掐灭烟立刻迎过去,“江总,姜助。”
姜皑下意识想抽出手来,无奈江吟握的太紧。
她虚虚一点头,躬身进入车厢。
江吟绕到另一侧上车,商务车型空间大,两人挨得却很近,一路上姜皑一直侧头看窗外掠过的景象,试图借此平复好心绪。
高耸入云的建筑被风雪洗的煞白,原本明朗的天际此刻透着一股湿漉漉的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