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煜负手立在奉贤城的城墙之上,心中烦躁非常。褚洄带的大军已经驻扎在祁罗江南好几天了,但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好像只是带着大军过来溜达一圈玩一玩的,让元煜想不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说起来两人对战也有好几次了,可是元煜从前只是作为其他老将的副将行动,对褚洄排兵布阵的手法和习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他是一直到最近几年才刚刚升上少将军能够独自领兵的,褚洄的存在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根碍眼的刺,钻进了皮肉里不知道该怎么拔出来才好。
祁罗江北的天气比临安还要恶劣几分,现在已经与临安的隆冬无异。
元煜穿着厚厚的冬衣,外披着铠甲,威武的身材看起来有几分臃肿。可是他半点也不敢将铠甲脱下,谁都知道大燕嘲风将军的战绩,惯喜欢单枪匹马在乱军中取敌军首级。保不准他脱了铠甲在哪里休息的时候褚洄就会突然发难,从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跳出来让他交代在这里。
元煜不能尝试,也不敢尝试。
万幸的是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江宽水深的祁罗江,江北布满了他安排的弓箭手,只要江南稍微有点异动他就会立刻派人以乱箭杀之,让褚洄的人摸不到案上就万箭穿心而死。
他想到这个季节的祁罗江,定是江浪翻涌,船只行驶不得,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元煜随手招来一人问道:“最近的粮草征集的如何?”
“回殿下,整个江北的粮草已经差不多都运来奉贤城了,江北的百姓已经尽数在我们掌控之中。少数有些不服气想要造反的也都已经控制住抓起来了,等待着殿下下一步的吩咐。”原先的奉贤城守军副将现在已经成了元煜的人,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元煜懒懒的挥了挥手,不耐烦道:“造反的蛀虫,就直接杀了吧,省的浪费粮食。”虽然眼下刚刚秋收,粮食存粮看起来丰厚的很。但是不要忘了,整个祁罗江北都属于贫瘠的土地,若没有其他什么机遇征收的这些粮食是要用够整整一年,等待着明年的秋收的。
眼下正值战乱,粮草须得迁就将士们,将士们守城守江耗费的体力多,吃的也多。看看满满罐罐的粮食其实并不富足。要是再用来供给那些没用的百姓,还是造反的叛徒,那才是得不偿失。
“全、全杀了?”那副将惊疑。这些抓起来的江北百姓足足有几千人之多,要是杀了,非但没有杀鸡儆猴的效果,反而会引起江北更大的动乱的!
元煜身为现在江北的王,没道理会不懂这些事情。副将看着元煜变幻莫测的脸心中有些怀疑,可是又不敢违背元煜的意思,只得吞吞吐吐犹豫着不敢去执行。
现在江北的政体已经分崩离析,无论是赋税还是百姓的生存之道,全都要看元煜的意思。说实话他自己是觉得有些不妥的,哪有将整个江北粮食全都集中到一起,每天由专人分派的道理?
元煜看这副将犹豫的样子,不满的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探究和危险,让副将的心抖了一抖。元煜心道,他眼下能够在江北立足,全都要靠着手下这二十万士兵。这些是他能够留存着与西秦皇室叫板的底气,必须要满足将士们的条件才行。
吃不饱穿不暖的话,谁来给他卖命?
“还不快去做?”元煜蹙眉道。
“慢着!”就在副将担惊受怕之余准备着手去准备的时候,黑袍人突然从城墙边上的楼梯处走了上来,连声阻拦。
副将舒了口气,看了黑袍人一眼道:“先生来了,请先生劝劝殿下吧,末将先告退了。”他忙不迭的转身就走。
元煜心中的不满更甚,这些阳奉阴违的东西,说着投诚于他听他吩咐号令,竟然还胆敢违背他的意思。不过元煜虽心中不满,对待黑袍人的时候还是颇为谦恭的,他能有今日这般地位全都要靠着先生替他琢磨准备,若非如此他现在也不可能成为江北的王。
“下面的人不听话,让先生见笑了。”元煜慢慢道。
黑袍人摇摇头,袍子底下的声音越来越粗嘎沙哑,有些难听。“我倒是觉得王副将说的话不无道理,那些叛民是万万杀不得的。”
“先生也不赞成我的意思?”元煜皱起了眉,“可是他们想要造反,就是背叛本王的江北。这样的叛徒,留着还要供他们吃喝,那多亏?”
黑袍人好笑的摇摇头:“即便是亏,殿下也得忍着。一来这叛民造反的原因是因为暂时不满殿下所制定的江北的规矩,他们怕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才会群起造反。二来这些人的人数实在太多,杀了固然可以震慑其他百姓,但同时也是将殿下与‘暴君’二字牵连到了一起。时间久了反抗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对殿下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要说叛徒,谁敢比元煜更叛?说这些所谓“暴民”是叛徒,元煜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那怎么办?”元煜烦躁的说,“褚洄已经到了江南,我们的斥候却半点都摸不清对面的行动,眼下要是江北再出民众叛乱的事情岂不是很麻烦?”
“这就是为君之道的麻烦之处。”黑袍人意有所指的说,“殿下身为江北之王,自然应该懂得其中的道理才是。人可以先关着,等殿下想好了要怎么处理再行行事,切忌不可以急。”
元煜挥了挥手,无奈道:“难就按先生说的做就是了。”他也是如今才发现掌权者的麻烦和痛苦来,可以说是痛并快乐着。
只有到现在这个时候,元煜才能感觉到自己离父王又近了一点。
原来父王平时处理政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想法么?
秋风瑟瑟,吹在脸上有如刀割般的生疼。不过对于习惯了战场的元煜来说倒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