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李吴山的那点人马,就算是再把黄得功填进去,也不足实现对湖广的有效占领。若是阿济格稳住了武昌,必然会有旷日持久的争夺战。
洪承畴十几万大军就在江北,随时都有可能渡江南下,必须尽快解决湖广问题,否则就一定会出现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
湖广之战,最要紧的就是一个“快”字。仅仅凭借少量精锐肯定不行,必须让陷入低潮的闯军和张大贼的西军残部再次活跃起来。
利用李吴山的少量精锐在摧破关键节点,然后由大量散落各地的闯军残部分兵占领,这才是底定湖广的关键。
“程首辅,朕问你。”作为程园毕的学生,复隆皇帝的神情就好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就算是忠勇公克复武昌,他能把主力用来占领武昌吗?若如此的话,江北的洪承畴趁虚而入,该当如何应对?”
程园毕哑口无言。
能让身为内阁首辅的老师吃瘪,复隆皇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在程园毕的身上找回了帝王应有的尊严,就愈发的得意起来:“程首辅之顾虑,固然是老成谋国,终究是有些迂了,战事如火如电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怎容得按部就班慢慢梳理?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举,程首辅再好好想想吧……”
皇帝本人的这一番虽然婉转,但却说的极不客气,就差直接说出那句“你已经老了,不能再适应瞬息万变的局势了”这句要命的话来。
所有这些对于战场形势和战略大局的分析,完全就是出于李吴山的奏报书文,却被皇帝直接引用……
这些深谙大局的战略分析和预判,完全就是李吴山的意思,只不过是借助皇帝之口说出来而已。其实不光是这些,就连刚才那三道圣旨,同样是出于李吴山之手。
作为帝师,还是内阁首辅大臣,程园毕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天子学生”到底有多大本事。要是说从谏入流性情和顺,那是绝对的,但要说起这军国大事,这位天子学生真的是个门外汉,所有的这些必然就是李吴山意志的体现。
“臣……老臣也想问万岁一句,这些真是万岁的本意吗?还是忠勇公的意志?”
听了这话,皇帝顿时怒火万丈,若不是顾虑到程园毕的老资格和首辅大臣的身份,必然会当堂发作。强行按捺住心头怒火,故意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态,拿捏着帝王的从容气度反问了一句:“忠勇公的奏报之中确实提起过这些,朕深以为然。程首辅认为有什么不妥么?”
“军国大事,终究不能任凭外臣拿捏……”
“那你以为应该由谁来拿捏?应该由谁来做主?”
不同从李吴山的意思听谁的?听你们这些部堂高官的吗?那还是由着你们拿捏?难道这大明朝的江山我这个皇帝就不能做主了?
皇帝的语气当中表达出了明显的怒意,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关键时刻,作为内阁次辅的黄宏东本想给首辅大人帮腔,最终却缩了回去,继续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在大明朝的历史上,怼皇帝一点都不稀奇,一个区区的七品御史就敢于直接和皇帝硬怼,还能落下“直言敢谏”的美名。当年的嘉靖皇帝何等强势,却被海刚峰怼的踢了桌子,却不能真的拿海瑞还怎么样……
作为内阁首辅大臣,直接顶撞皇帝本人,真不算什么事儿,因为这是正常的工作关系。尤其是在崇祯一朝,这样的场面早已屡见不鲜,几乎每一次都是皇帝首先低头服软……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程园毕就愈发的强硬:“臣遵循的是我大明体制,并无丝毫对万岁不敬之意,仅仅只是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
程园毕硬怼复隆皇帝,皇帝就算是再怎么不快也说不出什么来,因为确实是在谈论国家大事,而不是针对皇帝本人。
但恰恰是这句“对事不对人”彻底惹毛了皇帝。
“好一句就事论事!”沉稳从容帝王气度一扫而空,复隆皇帝高声大喊着,就象是个脾气很快而且非常任性的孩子:“你们总是防着忠勇公,无论他做什么都要说三道四指摘一番,内阁是做事的不是挑错的。你说是对事不对人,为何总是针对忠勇公?”
“这光复故地中兴大明的宏图伟业朕一个人做的过来吗?朕不用忠勇公还能用谁?让你程首辅是收复湖广吗?”
“你们这些人,忠则忠亦,但……”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已经意识到不能继续再说更加过头的话了,已经到了口边的那句“但你们什么事都做不成”的重话不得不又咽了回去,态度也有所缓和:“程首辅也要体谅朕的难处……”
一场本应该皆大欢喜的朝会弄了个不欢而散。
第二日,程园毕请了病假,自称年迈体衰经历枯竭,需要静养。
“静养”了几日之后,程园毕又上了一份请罪折子,在折子里说自己“年事渐高,恐无力继续效力陛前,深愧于先皇托付之效个万岁的信赖倚重之情”,然“春秋不饶岁月无情”,实在真的是太老了,所以自请辞去内阁首辅的职位,请万岁另觅贤能。
对于程园毕的这份“辞职报告”,皇帝直接驳回,不同意他辞职,仅仅隔了一日之后,程园毕又上了一份内容基本相同的奏折,还是坚持要辞职。
和上次一样,皇帝再次驳回了他的辞职请求,而且在批复的时候温言勉力,希望他能够继续为国效力,并且派人给程园毕送去了一柄玉如意和几匹绸缎,还专门派遣御医去帮他调理身体……
在皇帝的一再挽留之下,程园毕终于奋起“老骥伏枥”之心,继续担纲大明内阁首辅大臣,继续为大明朝发挥余光余热!
师生之间君臣之间又变得和睦起来,似乎朝堂上的那场争执根本就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