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很不情愿的打开院门,孝庄一眼就看到了金雀儿。
这个时候的孝庄,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好像被抛上岸的鱼儿一样大张着嘴巴,身上的虚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瞬间就已打湿了贴身的衣物。
她认得金雀儿,知道这个女子就是李吴山的贴身丫鬟。
原以为李吴山已经把她忘记了,想不到还是找上门来。
这个女人上门,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孝庄的话语之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颤音:“你……我……我们母子从未为非作歹,也从来没有……”
金雀儿明显已经看出了隐藏在故作镇定表情之下的极度惶恐,面带微笑的说道:“你完全不必害怕,就我一个人!”
直到这个时候,孝庄才注意到仅仅只有金雀儿一人而已,并没有带着大队的士兵或者是官差,这让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怎?不让我进去坐坐吗?”金雀儿笑着说道。
“不敢,不敢,请,大人……姑娘……贵人请进。”片刻之间,孝庄就换了几个称呼,明显已经语无伦次了。
“贵人请上座,我……我这就去给贵人沏茶……”
“不用了,”金雀儿笑道:“不必忙着张罗了,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罪人洗耳恭听。”
金雀儿摸出一个两个中元宝,随手放在桌子上。
幽暗的灯光之下,元宝闪耀着幽幽的金光。
那是两个二十五的中元宝,相当于好几百两银子了。
“这……贵人这是何意?”
“这些钱是大贝勒给的,托我军转给你。我知道你们母子谨小慎微,若是派遣士兵前来,恐怕惊了你们,所以就专程送过来了……”
科尔沁大贝勒吴克善,那是孝庄的嫡亲兄长,福林的亲舅舅。自从大清国灭亡之后,虽然吴克善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对母子,单纯凭借消息也可以知道他们母子的生活一定非常窘迫,适当的接济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接济自己的妹子和外甥,这根本就不是细碎的家庭琐事,而是一件很大事情,必须小心翼翼,因为这一对母子的身份实在太特殊太敏感了。
兄妹之间,原本可以直接派人送钱过来,但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作为科尔沁的大贝勒,私自给京城中的前朝太后和皇帝接触,那算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歧途?只有先对大旗军说清楚了状况,通过大旗军进行周转才比较妥当。
虽然吴克善的实权的蒙古王公,但却不可能接济的太多:仅仅只是一对母子罢了,若是给他们太多的钱财,一个弄不好就是“别有用心”。所以,吴克善根本就不敢给太多,只是给了两个金元宝。
在这个时候上,大贝勒吴克善表现的非常谨慎。
即便是如此谨慎的做法,依旧让孝庄又出了一身冷汗,早已吓的面无人色,赶紧为自己辩解:“我……我从来没有和外人私下交通,也从来没有派人去过科尔沁……”
作为前朝太后,身份极端敏感,就应该老老实实的留在大旗军的视野范围之内,要是私下里和娘家人联系,那就是犯了很大的忌讳。
不过呢,金雀儿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这些:“这事儿我们需是知道的,你不用如此畏惧,完全不必如此。”
时时事事都提防着一个前朝的太后,李吴山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更没有那么小肚鸡肠,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孝庄当一回事,就算是大清国的鼎盛时期,都没有把这个女人当成是自己的对手,从来都没有。
要不是吴克善记挂着妹妹的生活,李吴山真的已经把这对母子给忘的差不多了。
再者说了,就算是这位前朝太后真的有点什么小动作,以大旗军现在的实力,那就纯粹是在找死,反掌之间就可以灭掉,根本就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我来的时候,大帅已经说过了,你们母子若是想回去走走亲戚什么的,只管去就好了,没有人会拦着你们……”
“不敢,不敢……”孝庄赶紧说道:“我们母子承蒙李帅照看,衣食丰足的很,既无远虑又无近忧,甚么地方都不想去,只是想在这里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这番话说的……完全就是“乐不思蜀”的翻版。
虽然李吴山答应他们母子,可以回到科尔沁草原上去走走亲戚串串门子什么的,但李吴山答应了他们就真的敢去吗?
万万不敢的。
若是去了,必然会引起李吴山的怀疑,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孝庄故意做出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口口声声的说着“我们母子过的很好”“李大帅对我们很好”“我哪里都不想去”这样的话语,其实就是在效仿当年的后主刘婵,图的就是一个平安罢了。
当年的司马昭曾经问过刘禅同样的问题,问他是不是想回到川蜀故地,刘禅一句“此间乐,不思蜀”说的恰到好处,把自己胸无大志的心态表现的淋漓尽致,清清楚楚的表明了自己甘心为虏不想复国的状态,最终才落得一个寿终正寝的好下场。
孝庄甚至古今典故,为了保住母子的性命,也就只能做一做当代的刘阿斗了。
直到这个时候,孝庄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儿子,赶紧把福林从里屋喊了出来。
故意让金雀儿亲眼看到福林,其实就是为了表明心志:我们母子一直都在这里,从来都没有外出过,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亡国之君的惶恐神态和诸般自保的无奈之举,金雀儿已经看的清清楚楚,她很清楚现在的孝庄是什么样的想法。
这一对母子,确实非常低调,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的敏感身份,没有丝毫僭越之心。其实,李吴山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莫说是一对丢了江山的孤儿寡母,以他现在的实力,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大清国也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金雀儿从来就不是多嘴多舌的那种人,既然事情已经办完,她本可以抽身而走。当她看到孝庄那万分惶恐的神态之时,或许是动了些恻隐之心,才终于多说了几句:“我家老爷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过日子,我家老爷根本不屑于为难你们母子,王朝更替不过是寻常的小事儿,你们也不必如此的谨小慎微。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其实大可不必,你的举动完全就是杞人忧天,无论你们有什么样的想法,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好了,我在这里你们总是会感到不自在,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就不打搅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金雀儿就头也不会的出门而去。
原以为金雀儿是来“算总账”的,想不到却是这样的一番言语。
孝庄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遥望着金雀儿远去的背影,悬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这个女人,说起来是大清国的太后,其实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执掌过大局,充其量也就是玩弄一下权术平衡而已,在各方势力之间走钢丝罢了。她的格局和心胸,远不能金雀儿相提并论,就更别提和李吴山相比了。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世界已经变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是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和自己的儿子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