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她呢喃的说道:“不是我不想让他投胎转世,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转世。”
此刻蛊婆的悲伤难以言喻,她佝偻着身体,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跟我诉说这是她的命,也是小幺儿的命。
原来,当年蛊婆为了让小幺儿顺顺利利的长大,所以炼了童子蛊。她却不知,这蛊有着强大的反噬力量,一旦用了这蛊确实是可以保她儿子一世平安。
但是,童子蛊一旦被毁,那无法转世的童子鬼魂就会缠上小幺儿,并且啃食小幺儿的三魂七魄,让其与自己一样无法投胎转世。
蛊婆之所以偷偷的挖了自己小儿子的坟墓,就是因为她后来知道了这个残酷的“报应”。
说到这里,蛊婆哽咽了:“为什么不报在我的身上?为什么折磨我的儿子?”
她痛苦的低垂着脑袋,身体也不由得跟着微微发颤,我后悔扒开了蛊婆的伤疤,如果是这样那么一起备受煎熬的人还有蛊婆自己。
看着无法投胎的儿子,蛊婆每日必定是揪心自责。
我轻拍着蛊婆的背,算是安抚着蛊婆,她啜泣了一会儿,很快就把自己激动的情绪给抑制住了,抹了抹脸颊上的眼泪,就起身麻利的给我又重新做了一碗面。
早已经饥肠辘辘的我,几乎是一口气把面吃完的。
父亲从书房出来了,手中还拎着两个空的酒瓶,嘴里打着嗝,一看就知道他又躲在书房里偷偷的喝酒了。
他踉跄的走进了厨房,迷离的眼睛从我和蛊婆的身上略过,然后就开始打开碗柜开始搜寻着什么东西。
“噼噼啪啪!”的弄倒了好几个碗筷,最后他转过那已经涨的通红的脸看着我:“酒呢?”
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酒,因为没有人喝。
见我不说话,父亲就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抓出了几张钱然后就朝着门外走去。
估计是要去外面买酒,只是现在外面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了,我赶紧上去拉住父亲,阻止他出去。
父亲刚刚还恍恍惚惚的,可当我的手触碰到他衣服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推开了我。
我没有任何的防备,身体完后一倾斜,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他没有回头看我,迈着步子走了。
蛊婆将我从地上给拉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秦风,千万别怪你爹,你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心里的痛苦又有多少人知道?”
蛊婆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今天沈流云跟我说的,沈流云说父亲为了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难道是真的?我看向蛊婆:“婆婆,我不要他为了我去害人,他是医生,我奶奶说,医生是救死扶伤的。”
蛊婆的嘴唇颤抖着,却沉默不语。
很多事情,直到我长大之后,才慢慢的体会到了其中的深意。
父亲出去不久便开始下起了暴雨,我拿着雨伞站在家门口的土坡上张望着,因为我不知道父亲究竟是去了哪里买酒。
雨中一个黑色的影子慢慢的朝着这边过来了,我立刻撑着雨伞跑了过去。
父亲浑身都湿漉漉的,他看到我没有搭理,并且加快了脚步,我抓着伞小跑着跟在父亲的身后很是吃力。
父亲进了家门,就坐在客厅里,雨水从他的身上一滴一滴的朝着地上滚落着,他的脸上多了几块淤青,衣角也被扯破了。
看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好像是被人打了一顿,蛊婆给父亲拿来了干布,父亲发白的嘴唇吐出了几个字:“等下个月初七一过,我们就搬走。”
父亲的这句话让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搬走?
“我们,我们要搬去哪里?”我紧张的看着父亲。
我在血河村长大,这里有我的朋友,我不想离开。
“去镇上。”父亲简练的说着,那只手麻木的擦着脸上的水珠。
“啊?为什么,我不想去。”我一听就急了。
父亲手中的干布朝着我的脸上重重的一丢,大声的呵斥道:“要不是因为你,我又何必过这样的生活?”
他说着仿佛陷入了极大的悲哀,不愿再跟我说话。
可这跟我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整个下午,我都闷闷不乐,晚饭也不吃了,就坐在椅子上,认真的临摹学文送给我的字帖。
总觉得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安下来,不去想其他的事。
蛊婆坐在我的身边,一边纳鞋底,一边朝着我这边看几眼,目光中带着慈祥。
我想,以前她应该经常这么看着自己的儿子做功课吧?
夜,在豆大的烛光中显得无比的平静,不过这样的平静很快就被门外的吵闹声给打断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杂乱的声音传来,好像是铁栏杆被剧烈敲打之后发出的响声,只是这么晚了会是谁?
蛊婆也蹙眉朝着门外看去,因为张凤霞和大贵的死村民确实是来我家闹过,后来赔了钱他们也安生了。
听这声音,就觉得来者不善,我站起身想出去看一看,蛊婆却示意我坐下继续写字。
她不紧不慢的朝着门外走去,还将房门给关上了,我不安的站起身来,立在门后侧耳想要听一听外面的声响。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吵闹声,一开始还是蛊婆在跟他们说话,不一会儿父亲也出去了。
我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发现一群人举着火把已经进了我家的前院,他们就站在鱼池边上。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怎么这么眼熟啊?我努力的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着。
“真的不在这?”那男人面色阴沉,山羊胡须抖动着,语气中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父亲很是肯定的点头,蛊婆好像也在帮着说话。
不过这些都未能让对方满意,对方带来了十几个人,非要搜一搜这宅子,父亲伸出双手挡在那些人的面前。
“这是我的家,你们这是私闯民宅!”父亲大声的喊道。
“私闯民宅?你把我女儿交出来,我就不进去。”那男人说着,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看来他的身体不大好。
“吱嘎”一声我将门给打开了,所有的人都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