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胜家听佐久间盛政传达了我带来的消息,尽管他对我已经有了相当的信任,却依然不敢完全相信这些情报的真实性。毕竟,每一条消息、每一方的动向都会很大程度上的影响到战局的走势,绝不是一家之言可以决定的事情。
然而,随着各方的情报不断归集到他的耳中,柴田胜家确定,我给他的都是真实的消息,而此时的他却在后悔,再次后悔,没有相信我的话,抓住第一时间去争取可能纳入己方阵营的势力,耽搁了这段时间,形势已经越发扑朔迷离。
各方的势力围绕着贱岳山这块小地方越聚集越多,不出十几日,已经有超过二十万兵力囤积在这周边方圆五十里的土地上!
此时的贱岳山就像一个*桶,马上可能发生巨变!又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而坐在火山口上的,就是围绕着贱岳山囤积的众人!
整个东瀛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片不大的土地上,形势很明显,现在贱岳山就像一个角斗场,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个最后幸存的人,很可能就是未来东瀛的天下之主!
而已经参与进来的几方势力,在这个期间,也密不可闻的发生着微妙的化学反应。
一会儿传言,长宗我部元亲见柴田胜家和德川家康均不进兵,便在堺港之外的海上保持原地不动,呈观望态势。
又听到传言,毛利辉元的军势开到秀吉领土边缘时,因见到秀吉被牢牢牵制在贱岳山无法动弹,开始大谈报酬问题,甚至提出了领土主张,双方的关系产生裂纹。
还有人议论纷纷,说德川家康与羽柴秀吉进行了秘密会谈,以重新确立织田家继承人为条件,两家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协议。而柴田胜家却在此时保持沉默,形势十分诡谲。
一时间,围绕着贱岳山的一次并不显眼的合战,变成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角力场。身在局中,却又在局外的我看的很清楚。这些消息有真有假,但是真真假假的东西却最容易蛊惑人心。
局里的、局外的人们都被这旋涡般的局势搞得心潮起伏。一时间整个东瀛人心惶惶,似乎刚刚看到统一与和平的希望再次幻灭,无序和厮杀将再次轰然降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各方的情绪也在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激烈,我已经听说几次小规模的摩擦发生,死伤不过百人,但这种苗头却十分可怕——各方为了加大自己在这场无声的角力中的话语权,几乎是倾全国之兵聚集到此处,到此时,贱岳山周边的兵力已经不下于三十万人!
这是一股巨大的毁灭力量,只要有一个方面不谨慎引发波动,随时可能酝酿成不可平息的破坏力量!
说实话,身处其间,我也有些惴惴不安,倒不是害怕自己的利益收到影响,而是怕玩得太大,对百姓造成更大的灾难!如果是那样,我会良心不安。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也绝不愿意伤及无辜,尤其是这样大面积的破坏和肆虐,绝非我想见到的情况!
直到这一天,我忽然接到了一封书信,来自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人——羽柴秀吉!
书信写的不长,却十分诚恳,大意是与我的赌约在先,如今成了这副态势,已非我二人可以左右的形势,更远远超过了赌约的范畴。故他极力邀请我潜往他的营地——秘密前往的意思,他想与我共商今后的前进方向。至于赌约,他建议做和论。
从他的信里,我读到了一名智者深深的忧虑和广阔的情怀,他的主旨,是希望我能和他摒弃前嫌,一起商量一个妥善解决当前困局的办法。
说实话,我的心里对秀吉其实是很有愧的。于情于理,他应该是胜利者,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他应该是胜利者。可惜为了我对二叔祖的承诺,我横插一杠,硬生生把他的大好棋局搅和的不伦不类。
我并不憎恨秀吉,所谓“父亲被熊野水军打劫致死” 不过是个幌子,类似于狼要吃小羊找的那些借口。可是如今来看,本来将要迎来统一与和平——至少是短暂的和平的东瀛,又因为我的出现而充满继续战乱的可能,我心中真的有愧。
大明的和平来之不易,大明的百姓需要天下安宁,那么东瀛的百姓就不需要吗?虽然有敌我之分,或者说——亲疏之别,但是话说回来,我虽然是华夏子孙,但东瀛同样对我有二十五年的养育之恩!生育之情、养育之恩,到底孰轻孰重,似乎还很值得推敲。
所以我决定赴约!单刀赴会!看起来似乎是我去帮助秀吉,可实际上,却是我希望借助他的智慧,一起解决这困扰我、却让我毫无办法的问题!
于是我立即给了秀吉回书,晚上按约定赴会!不见不散!
一日无话。
是夜,我换上夜行服,带着吞光剑,便悄悄溜出了军营。不需要带人,带人也没用,我也不相信秀吉会突然翻脸——如果是那样,他便不配成为东瀛的天下之主!我所做的事便再也无愧!
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我却毫无所觉,我的心早已飞到了秀吉的营寨,渴盼着这位智者能够解释我心中的疑惑,至少,能与我商量出的结果。
可我又一想,如果他有办法,又怎么会巴巴的来找我?恐怕还是得靠我自己啊!
来到秀吉军势的营寨外,我轻轻翻身,便跃进了大营,几个起落,便躲过巡逻的哨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便按照秀吉信中指引的位置,找到了他所在的大帐。
掀帘进去,大帐内灯火通明。秀吉正斜斜的坐在榻榻米上,和对面的羽柴秀长恬静的下着围棋。
他听到声音,偏头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孙指挥使殿,你来了!”
说完便扭回头去,重重落下一子,叫道:“接!”接着头也不回的笑道:“我就知道那些卫兵难不住你,所以也没有特别作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