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陈祐琮极力维持一切如常,但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他觉得自己心里面被豁了一个洞,前段时间内心好不容易凝聚的温暖正迅速从这个洞里流失。
连叶彤樱都感受到了陈祐琮掩藏着的抑郁。一次,金贵妃请陈祐琮去御花园游玩,由叶彤樱作陪。在远离了金贵妃和皇帝的视线的时候,叶彤樱悄悄地问陈祐琮:“太子哥哥,你这两天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
陈祐琮顿了一下,微笑道:“我哪里有闷闷不乐了?可能是快要进入初夏,时气所感的缘故。我一向不耐热。”
叶彤樱叹了口气:“你不要瞒我。你开心不开心,我自然都有知觉。是不是因为淑妃娘娘的忌辰就快到了,你心里难过?”
是啊,又快到母亲的忌日了。六月初二,母亲就是在六月初离世的。每年到这个时候,陈祐琮的心境总会特别沉郁,哪怕是在他还没有了解到自己母亲的真实死因的时候。
陈祐琮低头不语。
叶彤樱知道金贵妃极不喜欢提及季淑妃。她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能感到其中应该有许多内情。但是她很想让陈祐琮开心一些。于是说:
“太子哥哥,你来!”
说着赶走了身后跟着的随侍,单独和陈祐琮来到花圃前面,摘了一捧各色鲜花,捧着花,出了御花园往西南方向走。
那是往长寿宫去的方向。长寿宫,就是季淑妃生前最后一个月住的地方。她被封淑妃后搬进长寿宫,皇帝不断去长寿宫探望淑妃和小陈祐琮。可能就是因为这频繁地探望,引得金贵妃嫉妒,致使季淑妃没过多久就命丧黄泉。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季淑妃去后,长寿宫就被封了起来,再没有妃嫔住进去过,也没有修整过。只有几个宫人在这里负责打扫。
院子里虽然清扫得很干净,但花圃里野草丛生,走廊上的栏杆和柱子斑驳陆离,一派凄凉景象。
叶彤樱走到正殿门首,将花朵放在地上,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低声祝祷道:
“淑妃娘娘,愿你一切安好!您一定是九天仙女下凡,游历人间之后又重新回归天界。您的儿子太子殿下天资英伟,宅心仁厚,深受臣民爱戴。臣女深深钦敬,愿追随太子左右,以他的苦为苦,以他的乐为乐。年岁有终,此心不渝!”说着深深叩拜下去。然后站起身来,仰着面孔,看着陈祐琮。她的脸上有深深的红晕,眼睛闪亮,毫不退缩。
陈祐琮却承受不了这样的凝视。他低垂下眼睛,只低低地说道:“谢谢你,真是……谢谢你!”心中的滋味复杂难明。
叶彤樱此举,等于是公然向陈祐琮表白了。陈祐琮并没有回报给她同等的热情,但没有关系,她知道男人们都是这样的,他们在朝堂上有大事要决断,在感情上反而沉默寡言,犹豫畏惧,远远不如女人勇敢。
在叶彤樱家里就是这样的,女人们各显其能,男人就是胜者的战利品。
在回去的路上,陈祐琮一反平时和叶彤樱在一起时的温煦和蔼,一直非常沉默。叶彤樱似是非常理解他的沉默,也不像平时那样撒娇讨好,而是安静的随行。陈祐琮一直把她送回了安喜宫门口,才又回转长宁宫。
这一晚,陈祐琮内心颇不安宁。他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终于回宫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带着冯浩出宫去了。出了长宁宫门,却不让冯浩跟着,而是让他等在宫门里,说自己去去就回。
晚上张惟昭正在灯下整理手稿,却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她轻声问是谁?却没有人回答。张惟昭疑惑地打开门。却见是陈祐琮站在门外。
“可以和我出去走走吗?”陈祐琮轻声问,见张惟昭没有即刻回答,他又接着说:“你说过你还是我的医心师。我需要帮助就可以来找你。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张惟昭沉吟片刻,点点头,随即关上房门,和陈祐琮一起出来。
他们一路往长乐宫东北的方向去。张惟昭进宫虽然快一年了,但着实没有走过多少地方,因此并不清楚陈祐琮这是往哪里去。
陈祐琮却带他来到了一处殿宇,轻轻敲了敲角门,随即有人悄然打开门,无声地行了一礼,陈祐琮点点头,带着张惟昭走进去。角门又在身后合上了。
这是一个空寂无人的院子,庭院里草木森森,在四月末的天气里沁出阵阵凉意。月光如水,照在人身上也似乎有种冰凉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