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披着莲青色鹤氅,带着帏帽,纱幕垂下来遮住脸的女子立在那里,她身后跟着几个仆从,不远处还有一顶小轿停在路边。
那汉子见来者非富即贵,态度顿时收敛了很多,弯着腰低着头道:“好,好!那从今儿起我这侄女就是您的人了。您看,您是给银子,还是给银票呢?”
女子点头示意,她身后随即有一名老仆递过来一张银票,汉子接了银票,仔细端详,喜之不尽。老仆又引他到门房里,齐孺人找来笔墨纸砚和红印泥,让他写了身契按了手印。
汉子卖了侄女,还想上去叮嘱侄女几句,好好伺候贵人,将来发达了别忘了家里,却被几个家仆拦着不能近前,只得回转身去了。
这边张惟昭对那女子拱手行礼道:“多谢于姑娘仗义相助!”
来人原来是多日未见的于妙清。于妙清笑说道:“阿昭不必客气。你还是叫我妙清吧。”
张惟昭笑着点头。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继续攀谈,那个刚被于妙清买下的丫头跑过来跪在于妙清和张惟昭脚边,连连磕头:“多谢小姐!多谢道长!”
于妙清道:“你从今之后跟着张道医好好学本事,将来能自给自足,就不用再事事看人脸色了。”
女孩子连连答应。
老仆拿过来卖身契,于妙清示意他直接递给张惟昭,张惟昭接过来,扶起那女孩子,把卖身契给交到她手里:“你是一个自由人,不是任何人的奴仆。现在你还小,需要保护和照顾,所以要住在学校里识字学本事,将来你大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明白吗?”
于妙清在旁边听了这话,心道张惟昭又在发梦了,就算是世家大户的贵女,也没办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个父母双亡的小丫头,如何能达到这种境界?这样跟她说,无非是又生造出一个无法无天的你罢了。你倒好,仗着太后、太子和皇帝的宠爱,确实是为所欲为了,但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从宫里赶了出来?她又没你这样的本钱,要是照你那套去做,还指不定死得多么惨。
原来在长乐宫里一起陪伴太后的时候,于妙清对张惟昭颇有好感,尤其喜欢她的才情。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在于皇后宫里冷眼旁观,只觉得张惟昭做事太过张扬,完全失去了女孩子该有的含蓄收敛,不免生出了嫌恶之心。
于妙清心里虽然这样想,面上却仍旧带着非常温煦的微笑,站在那里等着。
女孩听了张惟昭的话,连连点头,然后由齐孺人和黄厨娘带着到后边吃饭、沐浴去了。
张惟昭请于妙清到屋子里说话。
进了张惟昭的工作室,于妙清去掉了帏帽,左右打量。这是一个两进的房间,外间陈设着几案和座椅。里间屋子中间放着一个大大的盒子,里面都是干净细沙。靠墙的架子上满满放着各种玩偶,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于妙清心道,收留这些穷苦孩子倒也罢了,还要弄这么多玩具,铺的毯子也是上好的材质,恐怕奢侈太过了。
于妙清并不知道,这是张惟昭的沙游室,从玄妙观搬到这里来了。至于毯子,是董臻臻捐赠的,并不是张惟昭买的。
由于屋子不大,于妙清的随从就没有跟进来。张惟昭请于妙清落座,用粗瓷茶杯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的几案上。
于妙清微笑道谢,瞥了一眼那杯茶,却并没有去碰。
张惟昭道:“刚刚多谢你援手。那二十两银子,我就记入捐赠手册,不还你了,如何?”
于妙清笑道:“正该如此。”说着又拿出一个信封,放在几案上:“这是捐赠给学校的,聊表心意。”
张惟昭郑重道谢。当即打开信封,里面是六百两银票。她拿出捐赠手册,将六百二十两记录在案,请于妙清签上名字。
于妙清依言签了。此后又说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张惟昭道:“你请讲。”
“我想到你这里来教孩子们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