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用完晚膳,陈祐琮和张惟昭道御花园里散步。两人都不喜欢伺候的人靠得太近,所以石燕和冯浩他们只远远地跟着。
又近月半,月亮刚刚升到天边,看起来又大又圆,泛着淡黄色,上面的暗影部分也清晰可见。
张惟昭不由发出感叹:“月亮好像一大块圆奶酪啊!”
她学医出身,对诗词歌赋没啥感觉,看到美景也想不到什么缠绵悱恻的词汇,只会用些最直白的比喻。
陈祐琮奇怪道:“什么是奶酪?”
张惟昭突然卡壳了,她这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并没有那种她在后世常见的奶酪,只有一种近似奶酪的食物叫做酥酪,是鲜牛奶加上冰糖用小火慢蒸出来的,有时候也会放些玫瑰花酱或者杏仁儿。
她含糊道:“其实和酥酪差不多,在我的家乡叫奶酪。”
陈祐琮觉得奇怪,因为酥酪是纯白色的,现在的月亮明明带着一种朦胧的黄色,看上去并不相似。
两人相处久了,陈祐琮发现,张惟昭经常会说出一些陌生的名词,或者他不怎么能听懂的话,听起来明明发音也并不古怪,但是那些字词组合在一起他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其实没有成亲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形。每次到这种时候,陈祐琮都有一种无力感,好像无论他怎么样向张惟昭靠近,总是和她隔了一层。
以前他总以为,这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太多人为阻隔,只要他足够努力,他们终究能够排除一切障碍,亲密无间,心意相通。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两个人确实亲密无间,心意相通。陈祐琮非常喜欢这样的状态。那么多年,他在紫禁城看似活得尊贵无匹,实则却异常孤独,危机四伏。
而张惟昭的到来,让他的生活变得饱满而充实。尤其是忙碌了一天之后,两个人放下床帐,皮肤紧贴,相拥相偎的那些时刻,让陈祐琮觉得自己几乎要在这强烈的幸福里融化了,开心得几乎要有负罪感。因为在这紫禁城里,有着太多的悲苦和不幸,而他却何其有幸,能够日日和自己心爱的人相拥而眠。
但是,在这强烈的幸福感中,却总是夹杂着一些不安。因为就算是他每晚都把张惟昭紧紧抱在怀里,他还是觉得张惟昭身上总有一些东西他难以企及。似乎她的一部分,被储存在一个神秘的领域里,而这个领域是陈祐琮永远也无法进入的。
现在张惟昭突然又用奶酪来形容月亮,这个东西陈祐琮很陌生,但张惟昭说起它来的语气却好似无比熟悉,还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怅惘和怀念。这种怅惘的情绪也许张惟昭自己都没察觉到,但陈祐琮对张惟昭是那么关切,马上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代表着一个陈祐琮不曾见过的东西,这看似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事件却不是孤立的,而是与许多类似的事件构成了一个网罗,有时候会把陈祐琮勒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两个人本来并肩而行,陈祐琮这时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张惟昭的手。仿佛如果不用这种方式牵绊住她,她就会突然消失无踪。
张惟昭也回握住陈祐琮。
感受到了张惟昭的回应,陈祐琮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很多。
“你家乡的奶酪,也和酥酪一样的做法吗?”陈祐琮问。
张惟昭觉得陈祐琮今天对奶酪特别执着。她想了一想答道:
“有点像用牛奶制成的豆腐。通常是咸的,并不像宫里一样做成甜食。宫里的酥酪更软滑,要用勺子盛着吃。奶酪则可以切成块方便携带。”
“是不是就是蒙古人吃的奶豆腐?”陈祐琮问。
“应该是的。”张惟昭笑道。
陈祐琮这才释然。因张惟昭早年说过,她的家乡在大西北,所以陈祐琮觉得在那里接触到西北游牧民族常吃的奶豆腐也不稀奇。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并没有再听张惟昭提过她的家乡了。
“你的家究竟在哪个州,哪个镇?要不要悄悄使人去找找家里还有什么人?”陈祐琮柔声问道。
张惟昭松开了与陈祐琮相牵的手,眼睛望向月亮,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用了。找不到的,不必费事了……”
语气平淡。但不知为什么,却听得陈祐琮心里面十分难过。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刚想找些开心的事情弥补一下,却听张惟昭说:
“我有点走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陈祐琮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