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云说:“这事情恐怕还要从长计议,至少先摸清楚,这县里管事到底是什么来历,咱们才好再商量个主意罢。”
杜鹃瞥了眼茹云:“这话不错,那管事的新来,只怕是正要杀鸡儆猴呢。其实呢,这种事情应该括苍出面的,可是……”
茹云心下即刻转圜了一番:“是不是近日家里头钱不够使了?”
杜鹃重重地叹了一声:“大哥罢,可算是把所有家当都给捐出来了,一面办了中学,本就已经有些账面紧张了。后来又想抵押绸铺,可是这个时候,谁还敢接手铺子呢?到底这是固定资产,带不走,身边有了还累赘,这乱世的时候,铺子反倒不像值钱的玩意儿了。我们就劝他,那就别再出去大钱了。可是大哥也不听劝,执意把家里头从前家里留下的几样值钱物件都给拿出去当铺当了。老太太那是还不知道呢,不然指不定又要气昏过去。”
“研习所的置办钱款,他是抵押来的?”茹云难免多问了一句。
杜鹃点了点头:“大哥就是固执脾气,也说不听的。也不晓得,他为什么一个劲就要办这个女工研习所。听说你们那学堂里头,光是一台德国产的印花机就花了大价钱了罢。说起来呢,这是帮助贫苦的女工学习,也是一件善事,可是我们认为,还是应该量力而行的……”
话说到这里,茹云算是听明白了。吕平柏虽然没有说为什么一定坚持要办这个研习所,可是照着他的性子,大家难免就怀疑,他是为了她而办的这个学堂。想来吕家私下,也是不知道埋怨了多少回的。
茹云细细想来,到底是她欠了吕平柏许多,自然也觉得心中有愧,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这钱方面的事情,我会去想想法子的,不管怎么说,这救人要活动,活动就要钱,没有钱什么事情恐怕都办不好。这新来的管事,也不晓得是什么背景,但是好歹,这钱得备着。”茹云一面说一面沉思道:“至于旁的,咱们还可以再想想法子,只要能救出平柏,我倒是都愿意尽力一试,他到底是我的大恩人。”
锦云镇南的兴盛典当,是当时镇上赫赫有名的大商号之一。镇上那些差不多的当铺,不过在门口墙壁用白灰刷出一块圆,里面用黑墨大书一个“当”字。而兴盛典当不同,是地地道道的金字招牌,木板是从前特意请扬州漆器师傅来上的漆水,乌光锃亮。
字是书法名家柳老先生的手笔,四个字那便是四十个大洋,在当天可谓高价了。苍劲古拙的魏碑体雄踞门楼之下,使店面平添许多的威严森郁,昭示着此店的资本和信誉。
店主姓陈名宣,祖上是从中原地区迁居来的。据说他的父亲曾在清廷做过四品京官,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时告病还乡。
因宦囊富裕,很快成了当地的三大地主之首。后来陈家分家,陈宣胆子也大,一个人带了分的家业南下拓展铺子。原本他的铺子开遍了处州的街头,锦云镇上的典当只是他资产的一小部分。
后来日本人占了处州,他自然也不敢呆了,就索性搬到了锦云镇上,也算是避得一时清净。